作者：文章（图/文）
疫情期间居家上班，不串门不聚会无社交，戒掉旅游，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我把凭空多出的时间消磨在住宅区的小路上，每天快走40-45分钟，美其名曰增强免疫力。习惯了出门开车已经多年不穿雨鞋，特意网购了一双，打算全天候健行抗疫。为了避免单调，我设计了几条不同的线路，具体走那条路视当天心情而定。时间定在午后太阳将落未落之时，此时日头西斜，阳光已不似中午那样锋芒毕露，但强度足以补充身体所需的维生素D 。夕照里的房屋、道路、树木，柔和温暖，能抚平一切忧伤。
北美的住宅多为前庭后院的独立屋。后院阳台、烧烤炉、花园、菜地，是家庭活动空间，用围栏与外界隔开。大门沿街，前面的草坪是敞开的。加拿大人生性与自然亲近，房屋的边墙下和草坪的边角处种满了各种多年生花木，一旦冰雪消融，就发芽抽条。很多人家还在门廊前搭建一个小花圃，铺上表层土，开春时从超市买来草本花苗种上，到了夏天，一簇簇的小花苗便蓬蓬勃勃地生发开来，连成一片，甚是好看。花圃有圆的、方的、高台、围栏，各种样式。而且他们会根据花期来选择品种，你方唱罢我登场，园子里高低参差，整个夏天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在小区里漫步，眼中的风景随着季节的转换在悄悄地变化。每过一段时间就发现一些花儿谢幕退场了，又有一些开始含苞欲放。花期短的一两个月，长的能持续整个夏天。一年下来等于观赏了一场动态的四季花卉展。
“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在温莎，玉兰是开花最早的花树。它入冬前就把养分攒好了，先开花后出叶。我健行的路上有两家门前种有玉兰树。树龄应该很老了，树冠硕大如盖，一棵开白色花，一棵开粉色花，花瓣厚实饱满，粉雕玉琢，姿态雍容，有少妇之美，可惜花期太短。不过玉兰落了之后郁金香就开花了。或许是因为加拿大跟荷兰郁金香的历史渊源，不少人家的花园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影，首都渥太华的议会大厦前更是种满了郁金香。温莎的河畔公园所有的绿植里，郁金香占了百分之八十，每年刚开春，它们就从土里冒出来，齐齐地站在地上，每天举着色彩明艳的酒杯邀太阳干杯，天真可爱。
樱花也是早春的花树，只是加拿大人对它似乎无感，基本见不到。有个华人在城中的一片废地上巧遇几棵樱花，喜不自禁，一通狂拍，发在微信朋友圈。没几日，那片樱花树下就挤满了各种摆拍的同胞。
春意渐浓，牡丹、芍药、绣球、合欢、凌霄相继吐蕊绽放。到了盛夏之时，已是遍地姹紫嫣红、芬芳袭人的景象了。小区有一户人家偏爱绣球，房前屋后种了好几株。绣球是一种有魔性的花，会随着土壤的酸碱度而呈现由红到蓝，深浅不一、如梦似幻的色彩。这家有一棵的颜色很怪异，估计就在尝试施肥改变颜色，分寸没把握好。牡丹花的花瓣繁复华美，是富贵之花。芍药和牡丹花型相似，只是芍药的茎细细的撑不起硕大的花头，如果不搭架子，只能倒伏在地。合欢和凌霄都是我走路时遇到的花树，我喜欢它们的名字胜过花朵本身。
入秋之后，是桂花与菊花的天下。国内南方的很多城市，偏爱在住宅小区里遍植桂花，八、九月份，在院子里走，随时有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抬眼望去，浓荫之间隐约露出一簇簇碎金般的小花。江浙一带有用桂花腌制糖桂花的习俗，桂花元宵、桂花年糕、桂花酒酿，桂花的生命已经无限延伸。加拿大见不到桂花，每逢秋风送爽的季节，我的乡愁便格外浓烈，那里面就有对桂花的思念。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小区里快走，突然一股淡淡的香味随风飘过，扭头一看，发现了不远处的丁香。花朵淡紫色，非常小，路过时如果不是被香气吸引，未必会注意到它。这家一定特别喜欢丁香，他们在边墙下种了一长排，屋前又加上两棵，都修剪成圆球状。这处房子正好位于两条街的拐角，边墙近街，和人行道之间隔着一长条公用草坪。我凑上去用手机远景近景，顺光逆光拍了个遍。
丁香有四瓣和五瓣之分，五瓣丁香并不常见，人们认为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能一起寻觅到五瓣丁香。这里丁香还有白色和淡粉品种，也都是四瓣。丁香的出现带给我莫大惊喜，甚至生出“把他乡当故乡”的念头。我想，这里虽没桂花，有丁香也凑合了。
菊花是中国的花中四君子之一，秋季开花。这个时候大多数的花儿都已经凋零枯萎，满城黄金甲般的菊花，使得原本有几分萧瑟的秋景多了豪迈之气，菊花因此有了“我花开之后百花杀”的美名。加拿大菊花品种不多，路边常见成片的小黄菊和雏菊像野花一样疯长。在当地人心目中，傲霜之花大概要数在秋风中挺立的“园中最后一朵玫瑰”了。玫瑰的花期很长，我家后院前房主留下的玫瑰，每年从春天开始，不断结骨朵开花，直到真正的寒冬降临。玫瑰是多年生木本花卉，来年暖风吹过，又是一树的繁枝绿叶。
北美今年兴起插枝梅花风。从商店买几枝活的梅枝条，插在花瓶里，养得好寒冬腊月不出家门便可赏梅了。后来发现在旧金山，梅花是实实在在地在户外生长的，树干粗壮，花开满枝。不只是梅花，那里简直就是花儿们的天堂。我家有一盆君子兰，养了几年不见开花，情急之下搬到后院暴晒了一下午，谁知竟得了妇巳病，好长时间才恢复。可在旧金山，君子兰长在户外，在加州的阳光下蓬蓬勃勃地开着花，像个野姑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花木啊。
我一直以为百花是造物主创世后意犹未尽的产物。按照《圣经》记载，上帝造了青草喂养爬行类动物，造了结种子的菜蔬和结果子的树木供人类果腹，花并不在其中。那么花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从生物学的角度，花朵是植物有性繁殖的器官，它的整个生命期就是一个繁衍后代的过程。花朵之所以妖娆芬芳，是为了招蜂惹蝶，帮助它的雄蕊和雌蕊完成受精。作为草木结实前的一个生长阶段，植物的花期就像女性的芳华，只为吸引异性，完成做母亲的蜕变。
但我觉得如果对世间万物的理解仅限于生物学意义，未免辜负了造物主的一番美意。那些千姿百态，艳丽纷繁的花儿绝不仅仅是植物的一个器官，于人类而言，四季更替，花开花落，生生不息，是生命的美好和希望。在遭遇天灾人祸的艰难时期，它是有慰藉与疗愈功效的。至少对于我，病毒肆虐的两年，花儿们已成为晦暗的宅家岁月里最温情、最不可缺少的陪伴了。
拜疫情所赐，我这个崇尚“诗与远方”的人终于学会欣赏家门口的风景。其实家门口的风景才是最不该忽略的。虽然这里的风花雪月，已像一日三餐一样习以为常，大多数时候触而不觉，视而不见，却实实在在地滋养脏腑，抚慰心灵，融入我们生命的每一天，用“花期有限花无限”的警示点燃我们生的热情。
作者简介
作者：文章，女，真实姓名章云，江苏省淮安市人，加拿大华文作家。理学博士，任职加拿大农业部研究发展中心。著有长篇小说《情感危机》《失贞》《剩女茉莉》《玉琮迷踪》，其中《剩女茉莉》入围江苏省作家协会组织的“江苏省第六届紫金山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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