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感】小区的早晨|| 张道辉

作者：张道辉

所住的小区过去是全国物业管理示范小区，绿树成荫，绿植丰富，三季有花，四季常青，经常有全国各地的物业经理们来参观，小区广场上经常会停着外省牌照的大客车，那时候，我们很骄傲。时过境迁，老小区的弊端逐渐显现，尤其是乌泱泱的停车让幸福感打了几个折扣，小区也像从妙龄少女发福成了中年大妈。可是我喜欢小区的绿植，实在是赏心悦目，清爽宜人。

因为血糖偏高，有生之年注定要过上刻板严苛的自我管理生活，早饭后必定要小区里锻炼，七点钟穿戴好行头准时下楼，迎着初升的太阳，迈着轻快的步履，沿着小区的消防通道开始慢走、快走、慢跑，除了刮风下雨，几乎每天都这样。

每天早晨总是遇到的是小区的保洁员。他们穿着普通的工作服，也许是工资待遇的原因，他们的年龄普遍偏大，可是工作态度极其认真，有时候还会与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晨练者问声早，让人觉得特别亲切自然。由于小区绿树高大稠密，各种花卉繁多，春秋两季落花落叶落籽特别多，他们的工作量也非常大，汗水流淌在他们的脸上，间或也会看到他们抽空喝点水，继续埋头干活。我发现他们的扫帚很特别，就是在大扫帚梢上绑上编织袋的残片、花花绿绿的布条等各种织物，这样除了有静音效果，还增加了扫帚对地面的接触面积，清扫的效果也特别好，省时省劲，不得不佩服这些普通劳动者的智慧。如果有人来了灵感，专门发明一种清洁工扫马路的专用扫帚，是不是很好的创意呀？

他们是那样的默默无闻，人们在享受干净清爽的小区环境时，会有人想到他们的劳动和付出吗？想想过去的劳模们，石油工人王进喜、掏大粪的时传祥、公交售票员李素丽、百货售货员张秉贵……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引导着全社会尊重劳动、尊重劳动者。向小区的这些普通劳动者致敬！

每天早晨还总是遇到的是那些遛狗者。现在人生活条件好了，养些像猫狗等宠物也是无可厚非，人不锻炼可以，小狗却金贵，必须要遛，五颜六色的小狗们确实可爱。也许是早晨时间紧张了，有的人蓬头垢面，哈欠连天，穿着睡衣就下楼了，看小动物们在草地上撒欢撒尿。可是也有煞风景的事，就是小狗的便便处理，有的人很自觉，当时当地就擦干净，有的人只当没看见，如果被我们这些晨练者不幸中奖踩上了，真正是踩了狗屎运，是不是一个早晨心情都不好了。

每天早晨还总是遇到的是送学的家长们。现在减负了，学生上学时间推迟了，这是好事。可是这些上小学的莘莘学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总是睡不够。在大人的催促声中，懒洋洋地下楼，背着与小小的身体不相衬的鼓鼓囊囊的书包，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大人从地下车库里推车上来，一把夹起来，扔到电动车的后座上，绝尘而去。我发现送学的家长妈妈居多，收拾着精致的容妆，一看就是职业女性，脸总是板着，不苟言笑，手脚麻利，也许是因为既要做全家人的早餐，催促学子起床吃饭上学，忙里偷闲还要收拾自己，哪还有心情保持微笑。生活就是这样柴米油盐，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诗总在远方，先把眼前的苟且应付了。

在小区里稍后遇到的是送幼童上幼儿园的家长。由于小区幼儿园就在小区的小广场边上，属于小区的中心位置，本来小广场是居民活动的场所，后来全部停上车了，家长的汽车、电动车全堵在一起，横七竖八，乱七八糟。幼儿的哭声、汽车喇叭声、电动车铃铛声，混奏着幼儿园门口的交响曲。那些上班的年轻父母丢下孩子就走了，可是那些退休的爷爷奶奶们送了孙子孙女却舍不得走，成群扎堆地扒在幼儿园的大门上，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孙儿们出早操，乐此不疲，一看就是大半天。我开始就很纳闷，天天在家里调皮捣蛋、翻箱倒柜的还没看够？现在我自己有孙女了就体会到做爷爷奶奶的心情了。孙女出生在香港，已经长到18个月大了，可是由于疫情的原因，我们爷孙俩还没见上面，实在是人生的憾事呀！怎么办呢？只好天天视频见面呀，看她在视频上咿咿呀呀的觉得特别有趣，含混不清地叫“爷爷！”割不断的是血缘和亲情，正应了淮安人那句话：“人看扑面饼，家看喜眼景。”再看每天早晨扒在幼儿园大门上的爷爷奶奶们，我理解你们了。

每天早晨还能看到的是一位年近九旬的老奶奶。满头白发，身体瘦弱，佝偻着腰，双膝还是屈着的，一个人推着轮椅，在小区的消防通道上挪步，一个人踽踽独行，一步挪不了三寸，几乎是拖着双脚在地面上慢慢摩擦，走累了，就顺势坐轮椅上休息，一坐大半天，看风景、看行人，我想这就是风烛残年吧。可是，我很佩服老奶奶的精神，风雨无阻，坚持不缀。行人都从她的身边匆匆而过，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因为她与我的岳母太像了，我岳母属马的，今年九十有三，曾寓居我家近20年，慢慢就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每天也不下楼，就窝在家里。前些年我总是催她下楼走动，呼吸新鲜空气，她就是不肯。我实在没办法，就挽着她在小区里转悠，那时候正值花开季节，小区里到处花红柳绿，我想她应该高兴才对。那知道她只顾自己迈着脚步，低头而行，全然没有赏花的兴致，好像下楼就是目的，外面再好的风景都与她无关。我终于知道，人老到一定程度，对外界的感觉欲望已经没有了，不想动弹，就让她自由自在、顺心随意地活着吧，不要用年轻人的思维想象她。前年因为特殊原因回她儿子家了，不知最近可安好。我看到这个老奶奶，想到我的岳母，觉得很亲切，就与她攀谈起来。她开始非常意外，没想到有人与她搭话，很兴奋地说：“人岁数大了，不能光吃不动！”朦眬的眼角上都挂着笑意，说话的声音中气足足的，手劲很有力度，也许这就是每天早晨锻炼的结果吧。从那以后，我每天早晨遇到她都与她打招呼，她非常高兴，这就叫老小孩吧。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此，则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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