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
水与火一道惊醒，
惊醒在惊蛰那个墨色的黎明。
闪电用金指拨开雨帘，
于是在一座古典的北京四合院中，
一颗雨珠和一位艺术大师，
结构成一部现代戏剧。
齐白石闻雷而起。
穿过几案，
穿过回廊，
穿过厅堂，
他步履踉跄、
载欣载奔、
策杖疾行。
推开画室之窗，
大师和春雨邂逅在深刻感悟中。
对于94岁老人，
雷也该94岁了，
雨也该94岁了，
为什么今天一颗雨滴，
便敲醒了蛰伏一生的记忆？
潇潇春雨中大师向苍天伸出双手，
一颗水珠落在手上，
圆圆地、
亮亮地、
暖暖地，
还砰然有声，
像残荷击雨。
仿佛雨的浸润，
手掌缓缓拓展为一帧水墨画：
又见炊烟，
又见农舍，
又见阡陌。
小河涨水，
山谷间流淌禾苗气息。
幼年齐白石挽起裤管走进溪涧，
一脚石子一脚沙，
踝边有鱼虾撞击。
在山花和水草结合部他发现一团生命：
聚拢像一朵黑牡丹，
散开像一匹黑丝绒，
聚散之间，
像梦幻曲。
从那，
他认识了蝌蚪。
当他双手和溪水接触的刹那，
黑团节日焰火般炸开了：
闪闪烁烁，
点点滴滴。
它们的形体摇摆着，
它们的精神摇摆着，
形神之间是水的灵感。
只捉住一只：
一颗黑宝石般的生命，
惊悸在手掌构筑的大千世界里。
潇潇春雨，
溶化了炊烟，
溶化了农舍，
溶化了阡陌。
水墨绘画又还原为老人的手掌，
手掌上还是那颗已然94岁的春雨。
大师像当年把蝌蚪放回小溪一样，
俯身把雨点放回大地。
哗哗远去，
哗哗远去，
古往今来的一切雨点，
不都要在大海汇合到一起？
大师作画了。
拿起他那一寸七分羊毫提笔，
用笔尖点出一个椭圆，
再边提边拖伴以款款摆动，
便诞生了第一只蝌蚪。
接着，
三只、
五只、
十只、
八只……
聚拢像一朵黑牡丹，
散开像一匹黑丝绒，
聚散之间，
像梦幻曲。
就在最后一只蝌蚪脱颖而出的时候，
天空震响一声惊蛰之雷。
雷声中，
画面上的水纹纷纷游动起来，
它们组合成一排排五线谱，
把一张六尺宣纸变成一张乐谱纸。
蝌蚪呢？
满纸蝌蚪穿行在五线之间，
音符一般各自找到各自的位置。
面对水墨画出的乐谱大师凝神谛听：
十里蛙声！
蛙声：命运史诗。
潸潸泪水兀然涌出，
在老人面颊上流成无声的雨。
他想，
他的作品如果要命名，
这个命字应该叫作《天籁》。
作者简介
赵恺，市文联退休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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