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平灯下】读朱光潜先生的《谈美》||钱万平

作者:钱万平

我曾经在一组文章里引用过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话：“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我们越是道听途说，以为我们懂了，当我们实际读它们，我们就越是觉得它们独特、意想不到和新颖。”今天当我思考怎么去表达我读了朱光潜先生的《谈美》后的所思所得，又一次想起了这句话。

《谈美》是朱光潜先生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作品，历经百年，今天我读来依然觉得是：独特、意想不到、新颖。

欲要求人心净化，先要求人心美化

朱光潜先生谈的是美学，不要说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即便是在现在，如果有人兜售美学，还会被不少人斥之为小资产阶级情调，会给你来个“阶级”定位，划到“那一边”去。在一些人看来，我们普罗大众不配谈美学，也根本不可能达到美的境界。——其实，这是对普罗大众的“高级黑”；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看来，艺术与美都是从劳动、从自然中演化过来的；普罗大众应该创造了美，更应该享有达到美的境界的权力。

朱光潜先生在百年前就写道：我坚信中国社会闹得如此之糟，不完全是制度问题，是大半由于人心太坏。他还说：我坚信情感比理智更重要，要洗刷人心，并非几句道德家言所可了事，一定要从“怡情养性”做起，一定要于饱食暖衣、高官厚禄之外，别有较高尚、较纯洁的企求。要求人心净化，先要求人心美化。——也许是朱光潜先生的书生气十足，提出要用美学来拯救人心，拯救社会。朱光潜先生的观点或许会被人讥讽为“迂腐”、空乏无力，不如某些有力度的手段来得直接，来得见效，可是放到时空长河里来看，但凡是称之为盛世的，还都真的以温和的方式来滋润人心，和谐发展的。粗糙的生硬的手段总会带来粗糙的生硬的结果，那结果显现的情形有点像一群猪拱入瓜田。从这点上说，朱光潜先生开的药方虽然效果可能缓慢，还真的可以除根。

其实，我们今天社会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的“文明”也蕴含着这个意思，只不过朱光潜先生是站在学问家的立场从某一点去说的，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则是在宽宏的背景下提出的，但它们的终极目标其实是一致的。

美的需要是精神饥渴的需要

朱光潜先生坦言：就“用”字的狭义来说，美是最没有用处的。是的，在一些人看来，美的事物如诗文、图画、雕刻、音乐等，都是饥不当食寒不当衣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带着艺术家也往往在一些人眼里是不切实用的人物（除非能成为赚钱的机器）。

但是朱光潜先生却别具慧眼，看到了“人所以有异于其他动物的就是于饮食男女之外还有更高尚的企求，美就是其中之一。”并说，“在有所为而为的活动中，人是环境的奴隶；在无所为而为的活动中，人是自己心灵的主宰。”结合上面所说的，“美”的价值还是真的伟大：她不仅让我们脱离了动物状态，还脱离了奴隶状态，成为自己心灵的主宰。

联想到诗词创作，可以这么说，作为一种艺术创造的精神与体力相结合的劳动，这是一条可以让我们成为自己心灵主宰的途径，由此我们可以达到马克思所说的“全面发展的人是精神和身体、个体性和社会性都到到普遍、充分而自由发展的人”高级的人生状态；也可以反过来看问题：如果我们的心灵不能受自己主宰，也产生不出精美的包括诗词在内的艺术作品。陶渊明、李白、杜甫、苏轼这些大星们之所以创造出精美的诗篇，都是由于他们心灵的自主自由，不为眼前的苟且与俗务束缚。

“真和美的需要也是人生中的一种饥渴——精神上的饥渴。疾病衰老的身体才没有口腹的饥渴。同理，你遇到一个没有精神上饥渴的人或民族，你可以断定他的心灵已到了疾病衰老的状态。”——朱光潜先生的这段话，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样的标准也可以测试出大到民族小到个人的是否健康。生活中也经常有人感到费解：你读书，你写作有什么用呢？能挣到钱吗？如果说挣不到钱，他们会嗤之以鼻。他们理解不了精神饥渴，更无法理解精神饥渴的可怕。

还有“美是事物最有价值的一面，美感的经验是人生中最有价值的一面。”——这些论断都是独特的论断，也是非常有价值的论断。

人生的艺术 ，艺术的人生

把人生和艺术结合起来，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是一种奢望。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艰深，如果放下身段，距离名利远一些，甚至就是若即若离点，离艺术的人生就不远了。人常言“无欲则刚”，“刚”的人有时可能会带来麻烦；倒不如说“无欲则美”，“无所为而为的玩索”产生美感，又对他人没有攻击性，成就了自己，美化了世界，真是一举多得。

朱光潜先生说，艺术的生活就是本色的生活。他还说这个世界人有两种人的生活最不艺术，一种是俗人，一种是伪君子。因为他们要么缺少本色，要么掩盖本色。

我们读民国的轶事，会觉得那个时代的不少人活得真有意思。其实就是他们活在“本真”之中；如果人都活在虚伪之中，活在一本正经之中，不仅这个人了无情趣，这个社会也将了无生趣。

“情趣愈丰富，生活也愈美满，所谓的人生的艺术化就是人生的情趣化。”有情趣的人，会从极为平凡的事物中看到美，看到意趣，会去欣赏，会捕捉到艺术的因子。这样的人即使成为不了艺术家，也会拥有艺术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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