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敬鸡爱鸡的淮安人||谢志明

作者:谢志明

我们淮安人对鸡有着特殊的情结：敬鸡！爱鸡！

淮安人敬鸡，对鸡的精神特别赞同，认为鸡具有儒家“仁义礼智信”的特质。

你看那个大公鸡，在找到好吃的东西后，不是自己先吃，而是咯咯咯、咯咯咯地呼朋唤友一起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领头的公鸡奋勇当先，大有“虽千难万险而吾独往矣”的气概。

鸡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它的尖利挠钩似的喙；它的匕首铁钳似的爪子；以及它的二截棍似的翅膀，都是战斗的武器。

更让人佩服的是它不怕死的精神。它敢跟狗斗，敢跟猫斗，但不是撩猫斗狗。它甚至敢跟人斗，经常看到有的人被大公鸡撵的直跑。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的信，这是别的动物不曾有的。公鸡自打开叫后，就开始了它一生的准时准点的打鸣，从不延误，决不失信。要想让它不叫，只有一个办法：杀了它。即使它的嗓子哑了，但到点了，它也要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高昂着鸡冠，张大了嘴巴，让胸中的那一团热气喷薄而出！

 对鸡的特质认同，反映在社会现象上。淮安人嘴边口有一句话，叫做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小归小，但要当领导，矮子里面选将军嘛。听起来格局不高，没有远大理想。这是淮安人独立人格和自由意识的体现。从这一点来看，淮安人没有把鸡当作旁三外人。对鸡不见外，把鸡当着是自己人，这也算是一种接纳，一种敬重吧。

鸡与“吉”谐音，淮安人认为鸡是吉祥的象征，大吉大利的使者！

淮安人敬鸡，对鸡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认为鸡是有神灵附体的。

我家门口的杨二爹，讲过一个故事。

说他小的时候，他们家庄上有一户人家，这天晚上睡下去不久，就听到他家的鸡“国国国”地乱叫起来。男主人心生疑惑：这鸡子没到点乱叫，怎么反常啊？他先是躺在床上听着动静，可这鸡却越叫越急。他一想事反常态，必有妖怪！他就披衣坐了起来，他刚坐起，就听到“轰”的一声，屋上的一根粗椽子掉了下来，生生地砸在了他刚睡着的枕头上。男主人回头一看，把他吓得一下子全身就软了，瘫坐在床头。要不是公鸡报警他坐起，这时的他肯定脑瓜被掉下来的木段砸扁了。他的这条命是家里养的大公鸡救下的！

从此之后，他家把这只大公鸡当神一样地供养了起来。鸡老死后还把它安葬入土。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俗话，这家人以后的日子过得很富足。但不管日子再多么好过，他家却是鸡肉从不上桌子的。

淮安人敬鸡，还把鸡当成了学习的榜样。

我的一个好兄弟二蝈蝈，上中学的时候，他的床前挂了一幅书法家赵建平老师写的四个字：

“闻鸡起舞”！

一开始，为了这四个字，二蝈蝈鸡叫头遍就起来看书学习了。学一阵子就跑到家门口的体育场跑两圈子。这一练还就不简单，学校召开运动会，他报了个八百米，比第二名就快一步，得了个冠军。他的班主任老师就对别人说，我们班的这个同学，那是货真价实的金牌得主，人家每天一大早就闻鸡起舞了，这叫功夫不负有心人。二蝈蝈的学习成绩也跟着提高了，老师没事就老表扬他，要同学们向二蝈蝈学习。

可这个二蝈蝈他吃不住夸赞的，老师家长一夸，他认为这学习早不早起也没什么。于是，鸡叫了他也起，但只到家里院子里看看天空的星星，然后又去睡了，他还赋诗两句：“我自仰头向天笑，笑过之后去睡觉！”

慢慢地，鸡叫三遍他也不起来了。他不起床的理由是，他说他看过一本书上说了，鸡子叫起床是以前古时候的人没有闹钟，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才这样做的。人要顺应自然，要相信自己的生物钟。后来二蝈蝈为了顺应自己的生物钟，就老是睡到自然醒，后来上学还老是迟到，一个高中两年，学习成绩也没有突飞猛进，高中毕业后直接报名当兵去了。

他妈妈说“闻鸡起舞”这四个字，就是“卯家小爱只，自己给自己立的牌坊，是给自己看的，顺便也是给别人看的！”

但话说回来，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东方不亮西方亮，二蝈蝈在部队，突显了他书法方面的才能，在军里的书法比赛中获奖。退伍到地方后，又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书法家。

他擅长的字体是他独创的“鸡舞体”，用笔苍劲潇洒，力道浑厚，像公鸡争斗；又像公鸡求偶，歪头塌翅，斜步骚爪，翩翩起舞，轻柔飘逸；有时更像得胜公鸡似的，伸脖子张嘴巴，引吭高歌！二蝈蝈说他的书法，都是得益于观看临摹揣摩赵老师的“闻鸡起舞”，在半梦半醒之间悟道般得到的灵感升华。二蝈蝈母亲说他儿子的话，在这儿全应验了。二蝈蝈以鸡为师，真是高人哪！

说到书法，就不能不说绘画。我的同行前辈徐大队，在本行干的是刑侦专业，是有名的刑事侦察专家。中年之后，他拜名师学习起中国画，也许是天赋异禀，身上有自然的艺术细胞。这上手一学，起步就特别高，下笔如有神助，激情四射，恣意洒脱，章法有致。他的老师就感叹，说你要是一开始就学画，你现在的成就与威望，比你老师要高得多哪！

徐大画的大公鸡多是引吭高歌状，整个画面充满朝气，霞光四射。再细看题字，是毛主席的那一首著名的浣溪沙中的一句：“万方乐奏有于阗！”这一题真是独具匠心，中国的版图就像一只昂首阔步的雄鸡，而这一雄鸡的高歌，已经引来千面万方的共鸣，世界各地的和唱，真尤如百鸟朝凤！

中国画不仅是用来看的，更是用来读、用来想、用来思、用来悟的，是可以淡然入定，参禅悟道的。

淮安人也不是全把鸡当作上大人一样捧着的。有时也会拿它涮涮，戏谑笑谝的肯定是公鸡。

我家门口的邱三老太，讲过一个花公鸡的故事。

说是从前在一个庄上，有一只大公鸡，长得年代久了，它就成精了。到了晚上，会变成了一个威武雄壮，英俊美貌的翩翩少年，出来勾引坑害良家女子。这天它的坏事败露，被天上值日的巡曹发现了。

这一天，公鸡又干坏事了，巡曹趁着公鸡精寻欢之际，把他的衣服，（也就是公鸡毛）压到了箱子底下藏了起来。结束后，它想穿衣裳走人，再找衣裳却怎么也找不到，它急啊！眼看天就要亮了，再找不到衣裳，它就要成光溜溜的落汤鸡了。耳边厢就听到庄上有人乱哄哄地叫着：抓贼啊！抓贼啊！抓采花大盗啊！再看看举着火把的人们慢慢地朝它这里来了。最后它急中生智，就一头栽到了萝卜地里，把光身子变成了一个萝卜，把它的绿毛尾巴变成了萝卜缨子。

喊抓贼的人都是巡曹假扮的庄民怂恿来的，庄丁一干人等不识得变马了萝卜的公鸡精，但这一招被巡曹一眼就看透了，他也混在人群里假装找啊找的，它一边四处瞧着找，嘴里还一边叨叨着：哎！花公鸡到哪里去了啊？然后巡曹的嘴里就唱了：啊！花公鸡绿尾巴，一头栽到泥底下！唱着说着，他上去一把抓起了假装萝卜的花公鸡的绿尾巴，把花公鸡提溜了出来！花公鸡变回了原形，赤条条地被值日的巡曹他们带走了。

带到了庄上，庄主问鸡精，是想活还是想死？鸡精当然想活哪。庄主说想活可以，必须为庄上人干活，就罚它关在笼子里，天天打更守夜，一三五更要高声喊叫告知全村。这公鸡为了活命，也只好被关在笼子里，按时按点的报晓了。

三奶奶说，这就是公鸡报晓的由来。

和我们一起听故事的，有一个头脑有点不开窍的姑娘叫二丫头，她非要问三奶奶，这公鸡身上的好衣服，也就是好看的鸡毛到哪去了？

三奶奶随口说，都分给庄上的小孩子做毽子了。

她又问，那公鸡尾巴上的绿鸡毛呢？我想要！

三奶奶说，丫头啊，这绿鸡毛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要啊！

二丫头就问为什么不能要？

三奶奶就无语了，至于为什么不能要，三老太到死也没说。

这事以后在世间就传开了。对花心的男子，人们称之为花公鸡、花心大萝卜。

现在民间就有一个谜语，谜面是：花公鸡，绿尾巴，一头栽到泥底下！谜底就是：花心大萝卜！

真是一语双关，高手在民间哪！

淮安人爱鸡，一是爱养鸡，二是爱吃鸡。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住在城里的人家，也是要养上几只鸡的，不为别的，一是不浪费饭菜，二是母鸡能够下蛋，增加人的营养，也能换钱。这就是农村所谓的鸡屁股银行。

我们家就养过七八只鸡，从三四月份的头炕小鸡开始养起，一直养到大。家里为鸡子搭了个鸡舍，是用木条子钉的，鸡子到晚上了自己会上窝，每次晚上关鸡门的任务都是我的。

有一次因为我的疏忽，鸡门忘记关了。导致了晚上黄鼠狼到访，偷走了我家的一只鸡。我看着我家院子的墙头，百思不得其解，这黄鼠狼是怎么把咬死的鸡拖过墙头去的？

我家前面的付大爹讲，这个黄鼠狼本领大呢，它偷鸡不是把鸡咬死，而是咬着鸡脖子，控制住鸡头，任由鸡的翅膀扑棱，它借着这个鸡翅膀扑的力量，辗转挪移，迅速撤出战场，然后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独享美味。看来我家的鸡不是黄鼠狼拖出去的，而是鸡子带着黄鼠狼飞出去的，只有这样解释才合理。后来我就喜欢看《动物世界》节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拍摄到黄鼠狼偷鸡的真实视频，现在城市不准养鸡了，黄鼠狼也看不到了。

黄鼠狼吃鸡又不吃鸡的肉，只把内脏掏吃了。所以，又会看到早起拾粪的人，背后背着的粪兜子上会挂着一只血淋淋的鸡。真是一物降一物，强中自有强中手，这就是生物链。

这一次的疏忽，让我非常的自责，也让我一辈子都记着这个教训，要我做任何事情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认真认真再认真。

再说一个家中养鸡的趣事，笑断人肚肠子的。

我的邻居小二油子，他家也养了好几个鸡，一到吃饭的时候，鸡就在桌子下面转悠，等小孩子吃掉到地上的米粒子。

二油子是个捣蛋鬼，有年夏天，一家人正在吃中饭，他弟弟四五岁，精屁啷当，就穿个肚兜子坐着吃饭呢。二油子悄悄地在他腿丫跟前放了一个米饭粒子，然后好人一样的又吃饭了，一边吃一边眼瞄着他小弟。

鸡子一见米粒子，啊！好吃的，对着他小弟的腿丫根就是一啄，小弟疼得“嘛喇”一声哭了起来。

他爸不明就里，对着三油子的光屁股就是一巴掌，三油子没有得到大人的询问安慰，反而又挨了巴掌，前后夹击，哭的嘴张的更大了，一口堵在嘴里的白哗哗的米饭也被他的舌头推了出来，掉到地上，鸡子们一拥而上，正中下怀。他爸一看更生气，一把把他拎到了门外，让他一个人在外哭。

哭一会三油子不哭了，来到他爸跟前指着鸡子说，小鸡，吃小鸡。他爸半天没听明白，还以为他想要吃鸡子，又生气了，手一举又要打他。三油子急地直跺脚。

他妈说不要急，小匣子好好说。三油子一边指着自己的腿丫，一边指着桌下的小公鸡，他说小鸡吃小鸡。

他爸“噗哧”一声笑出来了，他终于明白了，笑过后又板起脸来说：哪个叫你不穿裤子的？哪个叫你吃饭漏嘴的？不多，活该！

至此之后，三油子再热的天都要穿两条裤头子，把内裆捂得严严实实的，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吃饭更是做到三光，嘴光，碗光，桌面光。后来发展到三油喝酒也是三光，并且还叫同桌的人监督，让人看他的酒杯底子，看他的放过酒壶的桌面，真的没有一点的潮印子。

大家都说三油同志勤俭节约，不铺张浪费，是一个革命好同志，是我们大家学习的好榜样。可能大家都不知道，甚至连三油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好习惯的养成，是他二哥恶作剧的结果。

现在我看到三油子，我都会笑得眼泪汪汪的，三油子看着我的眼神，却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为了养鸡，我们小朋友在夏天会有一个特殊的任务，就是会到路灯下捉小虫子喂鸡。

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瓶子，见到路灯下的小虫子就捉到瓶子里。一般的有土狗子，也就是蝼蛄，我们叫它铁头陀；还有叫鸡子，就是蟋蟀，分二尾巴，三尾巴。

鸡子吃了这些高蛋白之后，会立马反馈见效，喂的足的母鸡第二天就能下出超大的双黄蛋。你要是吃了一个煮的双黄蛋，一整天你的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啊。

当天你就巴着天快黑啊，路灯快亮起来啊，小虫子你快来飞啊飞啊。后来我听到过一首叫《虫儿飞》的歌曲，还以为是我们同代人写的有同样经历的歌呢，一听不是的，很失望，我多晚来写一个不一样的《虫儿飞》！

下一回，我们专门来讲一讲淮安人的吃鸡。

作者简介

谢志明，淮安市公安文联理事，清江浦区作协会员，供职于某公安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