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山记水】摄在雪乡||陈洪玉

图文：陈洪玉

因为手头的工作放不下，所以一直拖到2月的最后一天，我才和三位影友赶到名闻遐迩的东北雪乡拍摄雪景。

在海林市的“杀猪菜馆”，女老板埋怨我们：“怎么到现在才来，雪乡的雪都快化完了。”从海林到雪乡还有100多公里的路程，而且是崎岖不平的小路，朝阳的路面满是泥水，背阴的路面滑如玻璃。考虑到安全，考虑到价值，去还是不去，我们犯难了：去，可能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不去，千里迢迢，于心不甘。商量来商量去，下午两点多钟，我们在饭桌上决定：去！

一路上，西下的太阳特别温柔，照得群山懒洋洋的，星星点点的剩余白雪洒落在山坡上，好像眨眼的繁星点缀着浩瀚的天空。我很纠结，在心里不停地祷告：太阳啊，你能不能暗一点，让温度低一些；白雪啊，你能不能多一点，融化得再慢一些？越野车一会左右摇晃，一会上下颠簸，好不容易赶在太阳落山的最后一刻，在景区“中国雪乡”的门前停了下来。

“中国雪乡”，名副其实的雪乡之最。它其实是黑龙江省海林市双峰林场的一个小屯子，四面环山，有百十户人家。双峰是个小盆地，周围都是山林，藏风聚气，西伯利亚寒流和日本暖流在此交汇，由于地势高寒，每到秋季水汽便凝结成降雪，倾泻在这个小盆地里，把它变成“雪盆”。每年10月就漫天飞雪，到来年的5月、6月才冰消雪融，是北方降雪量最大、雪积存时间最长的地方。

趁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我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闪动着瑰丽的光泽，犹如洁白的云絮上撒了一层薄薄的金沙，显得格外妖娆。山坡上一棵棵油松挺立，一排排树木成行，既规则又杂乱地铺在白底之上，黝黑的山石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犹如一幅硕大无比的水墨画。伫立在此，仿佛置身在恬静、祥和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一路的担心、满腹的纠结，如同飘落的雪花一样随风而去。

在南方生活惯了的我来到林海雪原，按捺不住激动是可想而知的，顾不得住宿、顾不得同伴、顾不得放下行李，我独自一人在村子里“咔嚓咔嚓”。一只只高挂的大红灯笼，映照着一堆堆洁白的瑞雪，温暖、温馨、温柔、温情，无以言表；一串串冰凌像一串串白葡萄，又似一座座倒置的宝塔悬挂在屋檐下，晶莹剔透，微微发光；蔚蓝的天空，一轮弯弯的明月高悬，近处的白雪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远处的游客三三两两，如痴如醉。

我们在“小姨家庭旅店”歇脚。这里住宿条件原始、简朴，刷牙没有杯子，洗脚没有盆子，睡觉挤在炕上。过去听说过炕，这是我第一次与炕亲密接触，我和同伴顺向而卧，炕面硬硬的，暖暖的，我没有了饥饿，没有了寒冷。炕下燃烧的木材偶尔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远处不时传来雪地犬的吠声，除此以外，只有同伴轻轻的鼾声和疑似雪花落地的声音。雪乡的夜宁静、安静，宁静、安静得可怕。

凌晨四点半我就起身了，没有洗漱，没有用餐，花了400块钱雇了一辆摩托车和另外一个同伴去山顶拍日出。走出旅店，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尽管我把所有的衣服绑上了身，还贴上了朋友送的暖宝宝，但还是有凉水浇身的战栗感。走在空寂无人的街上，整个雪乡分外静谧，似乎还在沉睡中。脚下踩踏的积雪发出“吱吱”声，似乎在提醒我新的一天开始了。

车到山顶，东方露出鱼肚白，四周的群山隐隐约约。当时的气温是零下30摄氏度，除了正在拍摄电视剧《智取威虎山》的两三个工作人员外，到场的勇敢分子寥寥无几。我们连忙架好相机，哈着手、跺着脚，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刻。对面的天空先是渐渐发白，继而渐渐发红，太阳终于露出了弯眉，淡淡的、粉粉的，妙不可言。接着又慢慢地探出了半边笑脸，羞涩、红润，着实迷人。一眨眼，一团火球跃上山峦，天空红霞燃烧，金色的光芒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真是美不可言。我用半僵硬的手指不断地按着快门，记录下这美妙的时刻。突然，相机停止了工作。电是充足的，卡是富有的，怎么了？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同伴告诉我，在极低温的情况下，机器暂停工作是正常的。我懂了：相机不怕累，但怕冷。

下山后，我和同伴一起在村子里拍片。穿梭在雪乡的小径和大道上，观赏到处堆积和流淌着“奶油”“冰淇淋”的民居，就像嬉戏在童话的王国。雪乡到处是错落有致的低矮平房，房前用木条或圆木组成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院落里挂着一串串有着红缨子的金黄色的玉米棒，尽显质朴、真实和关东特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木篱笆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黑黑的，像钢琴键盘一样，映衬在洁白的雪地上，和门楼上飘逸的红灯笼交相辉映，犹如一幅幅美轮美奂的水彩画。这一切都被我们定格在瞬间。

雪乡的积雪擅于随物塑形，如蘑菇、似发糕、像神龟、同卧龙……千姿百态，风情万种，无不蕴含着雪的迷人神韵，让人叹为观止。看着这晶莹圣洁的冰雪世界，恍惚如入梦幻仙境，顿感心旷神怡，世俗凡念荡然无存；呼吸着这里的新鲜空气，没有“四面霾伏”的恐惧，空气沁人心脾，回肠荡气，我恨不得多吸几口，储存在肺里，永远享有。

滑雪场离村子大约有两三公里，我们徒步而去。沿途崇山平畴堆银铺玉，层林尽染梨花满树。雪地犬用力地拉着雪橇奔来跑去，头戴瓜皮帽的老乡一边叼着香烟，一边吆喝着，听不清楚在与人讲话还是同狗交流。

滑雪场是军事管理区，不让游人靠近。我们只能站在很远的地方，用长镜头吊拍。运动员们五颜六色的滑雪衣在阳光和白雪的映衬下显得丰富多彩，他们矫健的身影如同流星一般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充满了青春和活力。忽然听得“哎哟”一声尖叫，原来一位女运动员一不小心猛地摔倒在地，本来镜头对准她的我，一下子吓呆了，快门也不知道按了。回来的路上，我后悔不已，那难以见到的一瞬间被我错过了。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中午12点，我们几个人又饿又累，实在动弹不得，天气又变得阴沉起来。如果步行回住地，起码要两个小时。这时，一辆考斯特面包车正好停在路边等人，我们立即走上前去，与对方套近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恳请他们捎我们一程。一位中年人看我们背着长枪短炮，又了解到除了我以外的三位都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很是同情和热心，请示了坐在车内第一排的最高长官后，我们四人千恩万谢地坐上了考斯特。在人生地疏的雪乡，我们意外地享受了一回贵宾待遇。

来到雪乡，明月、日出、阳光全让我们享受了。但是，不见大雪纷飞应该说是很大的遗憾。苍天有情，大地有义。上午还是阳光灿烂，到了下午3点，纷纷扬扬的雪花竟伴着呼呼刮着的北风悄然而至，我们激动万分、兴奋不已，又操起家伙，冲向弥漫的风雪之中。

雪乡的雪与南方的雪不一样，它不像淮安的雪那样潮湿、触手即化。捧起晶莹剔透的雪花，我发现它们特别干燥，且呈颗粒状，挥手向空中一扬，米粉般的雪花便轻盈地随风飘洒。粘在衣裤上的散雪，吹掸即落，没有污垢，没有杂尘，没有水渍。雪乡的雪明明白白、清清爽爽、落落大方地飘落在我的头上，跌入我的眼帘，卷入我的衣领。它像一群调皮的孩童，忽隐忽现，我无心打理，又不免莞尔。

开始的时候，雪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北风的加大，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张白网，天地一片白色。我顶风冒雪，扛着相机和三脚架在迷茫的风雪中寻找着拍摄的对象。一对情侣走过来了，美女依偎着帅哥的肩头喃喃耳语，声音被风雪覆盖了，但一脸的笑靥留在画面中；一家三口慢慢地向前走去，突然，孩子站住了，赖在雪地上不肯起来，爸爸刚要举起沾满雪花的手向下挥去，母亲本能地护住孩子，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将孩子裹起来抱在怀里，负重前行，我按下快门拍下画面；一队游客从我眼前走过，五颜六色的衣服在雪花纷飞中显得黯然失色，脚下的“咯吱咯吱”声伴随着相机的“咔嚓咔嚓”声融入了风雪之中。

狂风暴雪中的几个小时里，我头上的老头帽落满了雪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白色，相机上布满了银箔，眼镜片变成了酒瓶底。此时此刻，相机不听使唤，三脚架也不灵光，僵硬的十指更不服从指挥。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寒冷、疲惫和兴奋悻悻地返回小旅馆。

清晨打开房门，屋外是一个艳阳天。冉冉升起的旭日，崭新的白雪，袅袅的炊烟，斑斓的色彩，悠闲的游人，像一首清新的诗，像一幅雅致的画。

再见了雪乡，再见了北国！

2014年3月13日于清寡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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