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母亲盯瞩我，她回老家祭扫，冰箱里有包好的荠菜饺子，祭拜我父亲前下吃了。 每年早春，母亲都会去古黄河岸边挑荠菜，挎着一个略显发黑的竹蓝，拿着一把小铲子，在野外一铲一提，一上午沾着点泥土、碧绿的荠菜可以装满一篮。母亲说，开春经霜的荠菜最鲜，象我这种肥胖体质的人吃了可以清脂降压，我一直相信荠菜有此功效，荠菜如果不焯水是带着些苦涩味的，良药苦口。 出于母亲年岁大心脏不好的考虑，弯腰挑荠菜容易加重心脏负担，久蹲又容易造成体位性高血压，我劝过她不要再去挑荠菜了，想吃超市里有卖。母亲说，别看超市里的荠菜肥大，却没有荠菜的鲜味。 现在会去挑荠菜的人应该越来越少了，城市里快节奏的生活，鲜有人在意这野外的不起眼的荠菜，而挑荠菜对我母亲而言，是种习惯。 母亲生于1948年，我外公曾经是活跃于黄淮地区的抗日游击队伍的骨干力量，建国后曾在老家行政机关任职。大约在母亲10岁左右，外公由于曾经就读过国民党南京汤山炮校的缘故，在一场席卷全国的“反右”运动中被打倒，母亲的命运自此改变。据母亲回忆，运动之初，被贴大字报挨批斗是家常便饭，恐惧一度占据了她的世界，我无法想象年幼的母亲在这场斗争中遭遇的歧视与苦难。 而对这段往事，母亲却觉得庆幸。全家七口被下放到一个偏远乡村住“牛棚”接受劳动改造对他们而言反而是种解脱。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偏僻之地能远离是非，淳朴的农民更有人情味。在乡下生活的岁月里，辛苦的是身体，心理上得到了解放。 母亲家里人口多，挑野菜是养活自己给家庭做贡献的必修课，荠菜在所有野菜里，应该是味道最鲜美的，母亲挑荠菜的习惯是那在苦难的幼年养成的吧。 母亲不仅有挑荠菜的习惯，还是拣麦穗的爱好。为了这个拣麦穗的爱好，尤其在母亲年老后，父亲几乎都要劝阻她，甚至为此还闹过矛盾，但收效甚微。麦收是在淮安最热的时候，母亲骑着单车，带着一个蛇皮口袋早早的守在田间地头，待收割机过后，她便撑起蛇皮口袋在烈日下弯腰将麦穗拣起直至装满。我曾经陪母亲拣过麦穗，在刚收割过的麦田里，不仅要忍受烈日炙烤，还得时刻提防脚下新割的麦茬，一不小心踩到上面，隔着布鞋刺得脚心生疼。一龚田拣下来，头脸背部皮肤被阳光烤的火辣辣的疼，手上胳膊不知何故多出的几处红点，痒痒的难受。我就抱怨母亲，这活受罪还没收益，你干嘛乐此不疲？母亲也不多解释，只是赶我走，这不是你能做的事，我闲着没事，想着这麦穗要是浪费了，心疼！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母亲拣麦穗是没有动机的，行为本身是缘于那段艰苦岁月里珍惜粮食的本能。 外公在艰苦时期，依然想尽各种办法让我母亲读书，母亲打着猪草点着油灯以优异的成绩读完高中，使得我母亲毕业后在乡下学校谋到了代课老师的工作。我少年顽劣，母亲时常引经据典教诲我，“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年与时驰意与日去，悲守穷庐，将复何及”......这些幼时启蒙，带给我的是读书的习惯，令我受益终生，在人生紧要关头，往往作出正确的选择。 前几日大概是由于受凉引发了肠胃炎，畏寒发热，浑身酸痛，半夜醒来后很难再入眠，索性洗点小米入锅熬粥，蒸笼上放一个咸鸭蛋，吃下就好了。这个办法也是母亲教的，我小时候，每次肚子不舒服，运用此法，屡试不爽。 母亲是本书，往前翻翻，历久弥新。这寥寥数语，难以达意。母亲的故事写出来，讲给我儿子听，不知道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启发？ 母亲带给我不久是生命，她的言行举止教会我，人得能吃苦知节约懂感恩，不管在何种困难之境，忍一忍也许就会有有另一片天地。 开个头，手机就不停响，我做事不专注，容易被俗事羁绊，是我性格的缺陷。不像母亲总是会执着于一件事。 突然想起，今天是农历二十八，我的生日，对于生日我经常忘记，也许是我一直认为生日不应该被庆祝，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这一天真正值得被记住的是母亲，从这天开始母亲含辛茹苦，哺育我长大期盼我成人。 母亲节是泊来品，提醒人们懂感恩守孝道。我需要时刻牢记的是：我的母亲今年76了，而我的父亲已去世五年。
葛云海，喜茶好文，淮安市作协会员，高级评茶师。种一垄茶，寻一味香，地偏心远，聊以自渡。
▼▼▼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
点击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