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和平
大板子是我刚参加工作时一同事的外号，本名就不说了，说出来万一写的不好被他看到会来找我“算账”。
我们那儿形容一个人固执不近情面或者做事不灵活不知道通融时，会称呼此类人叫“大板子”，前面加个姓，就是此人的专用绰号，如果仅此一人，一般也不加姓，一喊大板子，大家都知道，他自己也会不自觉地答应。
大板子长得很高大，身板偏瘦一些，相貌说不上英俊，但也说得过去，说话有点直头鼓肚一冲一冲的，谁要是找他办事或者开个后门行个方便，十有八九都会碰钉子，所以人缘不算太好。
我刚到乡镇供销社工作时，他就负责磷肥和机油、柴油、煤油的保管和付货，那时候的机柴油煤油和化肥都还属于计划供应的商品，要凭供应本子或者供应票才能买到，供销社的购买流程是，购货人拿着供应本子或供应票到供销社农资开票窗口，开票员在供应本子上记录购买数量签字，或者收下供应票，然后开票、收款（有的地方开票和收款是分开的），购货人拿着付货联（一般叫“小飞子”）到后面货场找到大板子，大板子见票付货。如果有亲朋好友没开票就先从付货员那里把货拿走，不管后面有没有补开票，都算违规，会受到严厉批评，如果发现付货员收钱却没有开票的，那就算贪污，处罚更严厉。这一点，在大板子那里得到坚决的执行，谁也别想从他那儿先拿货，大板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大板子文化水平不高，但做事认真负责，柴油、煤油和磷肥都是大宗商品，收货验货比较麻烦，柴油、煤油都是石油公司油罐车送来的，一罐子油送过来，直接泵到我们单位的油罐里，这一罐子油多重，不是现在那种看表读表就行的，要看当日温度啥的然后套用什么公式才能算出来，如果算错了，最后重量少了，保管员是第一责任人，要赔钱的。每次看到大板子报上来的报表上，这个月来了一车油，多少公斤，心里就会替他担心，可别算错了啊，当然，这担心始终多余，因为他从未算错过。
那时候的化肥仓库中，尿素、碳酸氢铵或者复合肥都是袋装，磷肥是散装，就堆在供销社大院最后面的土质露天货场上。印象中，磷肥是小手扶送货过来，按照一车多少吨算，供销社没有地磅，没法过秤，一车够不够标准全凭眼力，每次进货，几十甚至上百吨磷肥，将货场堆成小山似的，少个几车也看不出来。而货场是土质的，最底层和土基本混了，那个不能卖给老百姓的。此外，从磷肥厂进来的磷肥，大部分比较潮湿，放在露天，遇到雨天还好说，连续大晴天，风吹日晒的，肯定要折秤。而卖给老百姓的磷肥，都是按户供应，每户几十斤上百斤，都要上秤称，不能短斤少两，所以稍有不慎，磷肥的数量很容易出现亏空。这时候大板子就不板了，他会偷偷找两个小工，夜里挑水往磷肥堆上浇水，保持磷肥的湿润度。这事说起来确实不地道，这不是坑害老百姓嘛！但大板子也有自己的苦衷，领导也就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一堆磷肥卖完，如果真的数量发生亏空，大板子首先要倒大霉赔钱的，因为这亏空也没有政策规定说因何原因发生损耗可以由公家来承担，领导也没法开这口子特批报损。
唯一能让领导放心的就是，大板子还真的没在这上面动歪心思捞取好处，浇水也是适可而止，稍显潮湿的磷肥说是从厂里进来就是这样的也能说得通，老百姓也能接受，况且大板子付货时，每户的斤两都是足足的，土说秤杆子能撅上天，就是有点潮，老百姓也就不十分计较了。
也有弄巧成拙的时候，头天夜里刚浇了水，第二天下雨了，大板子就会自言自语道，这鬼天，白花小工费了。磷肥太潮，他也会劝买磷肥的说，刚下过雨，磷肥太潮了，过两天再来买吧。
好几年过去，每次货场上磷肥还剩下一点点时候，领导就会安排我们去货场盘点估算一下，扒扒大板子的账面库存，一般总是和实际库存相当。比如账面库存是2吨，货场上虽然没去过秤到底多少，但老会计们都有经验，看看堆着的货有没有这么多，基本就差不多了。
机油、煤油和柴油的保管相对简单，有现成的油桶和油罐。付货时就不一样了，大板子会充分展现他“板”的那一面，锱铢必较，我们会说叫“抠机哇嗓”的，他也公开解释说，我这一车油，给你多几滴，给他多几滴，加起来我肯定亏空，我担不起这责，反正我也不少你秤，但我只能给你平平的，不可能给你头高的。说开了，大家也没意见，想想也是确实如此。
生活中，大板子也有与众不同的一面，虽然在供销社工作，但家境一般，平时也不修边幅，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有好心人就会给他介绍，人家到供销社周围打听一下，听说他脾气不好，加上他见到人家也不会说话，开始几个都黄了。后来人家又给介绍一个，比他小七八岁，模样也不丑，看上去也老实本分，不多言多语。大家就为大板子献计献策，让大板子加强进攻，争取早日拿下。大板子也不负众望，终于在来往几次后成就了终身大事。不过当时听说，有一天有人见到在姑娘在大板子宿舍抹眼泪，说大板子欺负她了。经说媒的苦口婆心，姑娘才放下心中块垒，正式嫁给了大板子，后来给大板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家庭也其乐融融的。后来听好事者说，有平时和大板子媳妇相处好的小妇女，曾偷偷问过她怎么会同意嫁给他的，大板子媳妇红着脸说，哼，要不是死鬼毁了嗯清白，嗯才不愿意嫁给他呢。看来，大板子能去上媳妇，全是信了队友的计策啊。还好还好，姑娘和大板子都是心地善良的有缘人，否则还不知道闹出多大动静出来呢。
还有两则趣事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乡下晚上经常停电，停电了大家就会出门在院子里溜达闲聊，一天晚上又停电了，我们正聊在兴头上，大板子在边上忽然往办公室急匆匆走去，边走边说，停电了，为何不去看电视呢？我们就看着他，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说错话了，一边回头一遍笑道，嘿嘿，忘了。我们聊天的人也被他给逗得大笑。
还有一次，大板子回老家休假，下午骑自行车走的，傍晚时又看见他骑车回来了，同事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说都快到家了，忽然忘了宿舍的门锁了没有，赶紧回来看看，一看锁了，又骑车走了。我们几个同事笑翻之余，也是感叹这家伙责任心强啊，他自己的账册都放在宿舍呢，万一门没锁出了问题，说不清啊。
我调动工作以后就再也没遇到过大板子，现在他应该快七十了吧，遥祝他全家幸福、安康。
作者简介
徐和平，1963年11月生，江苏涟水人，1983年毕业于江苏淮阴供销学校计划统计专业，历任统计员、编辑、《涟水县志（1978-2008）》总纂、《淮安市志》编审，多次被省、市地方志办聘为志书评审。
▼▼▼
运河文韵
采春的希望
撷秋的欢喜
捡运河文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