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妈工作都很忙，我们家子妹五个，都是由外婆操劳带大。当我最小的妹妹上小学后，外婆提出要回老家过些轻松日子，妈不放心，让她从五个孩子中挑一个带着打打岔。她毫不犹豫地挑了我，这个平时总喜欢跟着她锅前灶旁转的小四子。
子妹五人小时照片
外婆可是我心中的女神，她不像一般老太婆梳髻，而是齐耳短发，蓝太士临布的上衣，无一丝绉纹，干净利落。听妈说，外婆年轻时可是石码头一带有名的大美人，这我坚信。当然，最神奇的是，再普通的食材，只要经过她的手，都能做出美味佳肴。哪怕就是豆腐渣，经过她一弄，定会让你终生难忘的。我看着她，先用葱、姜，少许油（不舍放的）放在锅里炸会，轻轻放下豆腐渣，小火慢慢炒香，再用面季包起，从中央到四周均匀按平，让馅一直到边，再用铁锅铬成两面微黄，那香味让我记忆至今。
春天，外婆会带着我去不远的农田边去挑荠菜，她教我辩认，教我如何用刀。回后，先整理、洗净，开水烫一下，再切碎，加点干丁，还会加点油渣，包饺子，包饼。
放暑假时，外婆会带着我去更远的郊区去挑马苋菜，有时还带着饼和水，挑一天，满满一大篮筐。回后洗净，开水烫后晒干，留着过年做包子馅。
我快乐地和外婆一起做着这些事，一边听她讲古，什么，乾隆皇帝微服私访下江南到淮安，有点饿了，走一农家讨吃。农妇从地里挑了点波菜，与自家做的豆腐一起烧，问菜名，回答说：叫做青樽白玉盏，红嘴绿鹦哥。龙颜大喜，这普通农妇不仅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菜肴，还有如诗般的菜名。听得我都为自己是淮安人感到骄傲。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的文学的启蒙老师该是我外婆。
和同齡老人相比，外婆很自豪，因为她有着自己的名字，叫石秀英，而不是陈石氏。外婆不识字，这是她这一生的遗撼。我就成了她的小老师，先从布票、粮票各种票上的字学起，然后是些简单的常用词，许多字只教一遍她就全记住了，到后来，她也能连估带猜的看看报纸，看看小人书。她总是不断的夸我，四子以后会是个好老师。
外婆就是这样，再艰苦的生活，她没埋怨，不将就，而是尽自己所能将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这种乐观的生活态度，影响了我的一生。
直到我要上中学了，才被父母接回来。当然，到了周末，我一定要回外婆家的，我知道，外婆一定做着我喜爱吃的饭菜在等着我。七五年高中毕业，我下乡务农，去的就少了。
一天，在田劳动时，突听乡亲们喊到：章侠，有人找你。顺眼望去，我惊呆了，是外婆，拐着个小竹篮，用白粗布盖着，里面是我最爱吃，她最拿手的黑芝蔴糖饼。我真的感动了，要知道，从外婆家到我们生产队至少也有十里八里的，真不知她那被裹过的小脚是怎样挪过来的。她却笑咪咪地说，想你定馋了，特做点带给你解解馋。是啊，这得是多深的一种牵挂，没吃，我已甜至心底了。
子妹五人长大后与外婆合影
如外婆所愿，77年刚恢复高考时，我考上淮阴师院，81年我刚分配到中学当老师，想好好孝敬她老人家时，她却病倒了。先是肺炎，后又积水。那时，我的工作之余几都是在医院度过。帮她喂饭、喝水、洗擦，插尿管，插氧气管。每每我忙碌后，她稍舒服点，就会轻轻的告诉同室病友：这是我孙女，我一手带大的。那口气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外婆的精力越来越差，最后提出要回家。
那天下午，我上完两节课赶紧回到我熟悉的老屋，这时外婆已失去了自觉，我跪在她的床前，声嘶力竭地喊着：阿奶，四子来了，半天，她的两片干枯的嘴唇眠了一下，眼角流出两泪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那时，她才刚过七十。
这一幕深深地定格在我的心灵深处。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情那景，历历在目，仿佛昨天。写到此，我仍不能自制地泪眼婆娑。
这是我心底美好的珍藏，清明时节送给天堂的外婆 。
外婆，你在天堂可好？
可还还记得这些事吗？
四子想你！
【运河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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