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鸟||赵恺专栏

小编荐语：
宁静应该是一种不错的境地吧。尤其是人在经历了许多岁月的磋磨之后，让自己的身心归于宁静，归于澄澈，真是不错的选择。听鸟，让赵老师的心归于宁静。

听鸟

赵恺   

我居住的楼边长过一棵树。梧桐树，但不同于南京街边的那一种，它粗犷高大，且兼有柳的妩媚和松的苍劲——在苏北，连凤凰之所栖都带着豪侠之气。

于是满屋雀声。麻雀，也仅止是麻雀。黎明即起，满耳啁啾。鸟声顺着梧桐枝干流进阳台，流进门窗滴落溅迸在笔墨纸砚之间，濡染着我的思绪。

不久，梧桐树砰然砍倒。失去鸟声，失去一条人与自然的神奇纽带。这下我才意识到：沉寂是荒原。

自然不能走向我们，我们只得走向自然。走向自然，为寻觅鸟声。

屋西不远，是农科所一方实验田。对于喧嚷嘈杂的街市，它是一座绿岛。绿岛四周，高低不同的树木组成林带。绿叶深处有鸟声，当然，这里的鸟声就不仅是梧桐树上的麻雀了。

爱在树之深处、高处鸣叫的，我不知道名字，它只唱一个旋律，一组由四个音符组成的下滑琶音。如果四个音符也能构成一支歌，这当是音乐史上最精致的作品了吧？就算是一个乐句，这个乐句也足以使心旌摇动、魂魄震颤的了：它是那么圆润，那么清脆，而且带着金属的共鸣。我静静走到鸟声下面，静静站立，静静倾听。它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天庭的呼唤。哦，岁月！哦，人生！哦，欢乐的创造与痛苦的尊严……鸟声中，热泪顺着面颊潸然流下，我仿佛变成了一株阿拉伯的橡胶树。

布谷鸟的声音质朴如泥土，春种秋收，是农谚，又是一条古老的东方哲理。该播种又误了季节——一个可悲的人类恶性循环圈。布谷！布谷！鸟儿只是执著而耐心地提示着大地，仿佛提示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价值所在。

麻雀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烈和欢快。无论高枝，无论低杈，无论草丛、田垅和路边，只是无忧无虑，尽情尽兴地唧喳。

崇高的、质朴的和麻雀那样通俗、大众的唧喳一旦邂逅，就如此和谐协调，仿佛它们出于一张总谱的构思，发自一个乐团的演奏一般。鸟之声无须隐匿，无须回避，无须提防。它们的心智体力用于飞翔，所以至今还没有学会妒嫉，没有学会排斥，更不屑于告密——没有心曲的自然流淌，哪来天籁般的田园的交响诗？

作者简介

赵恺，祖籍山东，1938年出生于重庆，1955年毕业于南京晓庄师范后在苏北淮阴生活至今。创作以诗歌为主，兼及散文、小说。曾多次参加中国作家代表团的国际文学活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刊》编委，江苏省作家协会顾问。一级作家，江苏省劳动模范，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