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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流星(19)矿水斗勇||周长荣

作者:周长荣



谨以此文纪念淮阴地区小煤矿建矿50周年
【1970.6.25----2020.6.25】


按照徐州煤矿地质分类五号井属于“小湖系矿井,小湖系的顶板属于比较松软的容易破碎的页岩,而一号井按照徐州煤炭地质分类属于“屯头系”,屯头系矿井属于石灰岩顶板,石灰岩是含水最丰富的岩层,众所周知,那些溶洞都是属于石灰岩地质的。因而这种地质构造就决定了一号井的“水”命,难怪煤矿人把屯头系称之为“头疼系”。

当年一号井西大门【照片提供者岳从林】
进入一号井西大门,门卫室南侧一路排列着6根直径400毫米的无缝钢管,管口流出的矿水沿着地面排水沟排向几百米外的大运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20年间从未间断。当然,一旦间断,就是一号井的灭顶之灾。
一号井北侧离京杭大运河仅不到三百米,南面距不涝河仅七八百米,两条大河就像两把利剑悬在一号井人的头上。除了地面看得见的两条大河,地下岩层丰富的含水层,地面水稻田大量的积水都给矿井造成了巨大的排水压力。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而在一号井就是和水争斗。
水患是煤矿的重大安全隐患,位列煤矿九害【水,火,瓦斯,煤尘,顶板,运输,放炮,小眼,机电】之首。
每当听到看到那些透水恶性事故的报道,都会令我不寒而栗,它不断强烈刺激着我的神经,震撼着我的魂魄,撞击着我记忆的闸门。
为了矿井生存,必须制服水怪。每个矿井都必须建造一个巨大的水仓,尤其像一号井这样的“头疼系’矿井。
一号井水仓长约一百五十多米,宽约八米,高约三米,两端和东西大巷相连,里面分别有宽高约两米长约十米左右的进水巷道和七台水泵直径约一米的进水管井联通,正常情况下,矿水就是通过这里被水泵抽到井上。
1978年刚投产以后,采煤工作面的煤水顺着水沟流进了水仓,由于煤水里带有大量的煤炭颗粒,进入水仓以后就沉淀下来,久而久之,水仓就出现淤塞了。淤塞以后的水仓容积减小,储水能力就会大大下降。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对这个问题并没有重视,直到出现几台水泵抽不上来水时,才感到不妙。
那是78年的12月份,几乎同时,负五十中央泵房三台300KV大泵出现空转,抽不上水,其它几台泵出水量减小,面对不断涌进水仓 的矿水,水泵不停地抽,水位不但不降反而在缓缓的上升,水泵工急得满头大汗,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即将面临淹井的危险。主管安全生产的领导们都紧急聚集到了泵房。从连接东西大巷的水仓入口进行常规清仓已经来不及,只有通过清理水泵吸水小井来进行紧急处理。
水泵的进水管下面连着一个进水阀(俗称“莲蓬头”)共有五米长,机修工迅速拆除进水管,用葫芦把它吊出小井。临时紧急调集来抢险的工人就从这个转不开身的小井下去,用铁锹把水里的淤积的泥煤掏出来,装进柳条筐,再由上面的人把柳条筐用绳子拉上来。水泵吸水井直径只有一米左右,只能容纳一个人在下面作业,况且12月份的天气,虽说井下温度相对高一点,但浸泡在水里还是很冷。为了驱寒,矿里从食堂拿来60°的洋河大曲,下去的人喝上几口。按理说下井是禁止喝酒的,但是这非常时刻也就破例了。就这样,抢险工人们轮流下去掏,直到把小井和连接它的进水巷掏空才可以。从小井里掏出来的泥煤小山似的堆积在原本井井有条的泵房里,再用人工把它清理出去。这样轮流作业,终于掏空了两台水泵的进水口。
险情得以缓解以后,水仓正式清理工作才得以展开。
  在一号井,保证水仓及时清理和水泵正常运转固然重要,但其先决条件却是要有电,因而要降伏 “水龙王”必须首先制服 “电老虎”。只有安全不间断供电保证水泵的正常运行才能使每分钟几十吨的涌水乖乖地流入大运河。因此电就是矿井的命脉,尤其是象一号井这样的涌水量特大的矿井,因为只要停电30分钟,就有了淹井的危险。

2011年摄于一号井地面变电所
根据煤矿安全规程规定,煤矿供电必须双回路,当其中一路故障检修时另一路能保证正常供电。这种供电方式对于一般矿井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另一路同时出现问题在几个小时之内也不会造成淹井事故,但对于我们矿就不行了。因此,当时我这个负责矿井机电工作的人尤感到压力巨大。只要供电线路出现问题,无论是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要想方设法排除故障,确保供电。
一号井的两路6KV高压电源来自于大运河北面的35000V瓦庄变电所,瓦庄变电所距一号井4公里,直线距离并不远,关键是隔着一条大运河。故障检修白天还可以,我们可以骑自行车从瓦庄村渡口直接过河,但遇到刮风下雨或者夜间就必须从解台闸绕过去。

现在仍在运行的瓦庄35KV高压变电所【作者摄于2020.7.11】
供电线路较为薄弱的地方就是电缆终端头。那时高压电缆大都是油浸纸作为绝缘介质,工艺落后,因而电缆终端头制作起来很麻烦。
电缆一般夏季故障比较多,这大概是夏天高温雨水多负荷大的原因吧。室外电缆头大都在野外的田地里作业,夏天地里是水稻,制作电缆头时我们就站在水稻地里。白天还好说,遇到夜晚,那就遭罪了,我们的工作灯就变成了诱虫灯。水稻田里各种飞虫如约而至,上演着飞蛾投火的闹剧,只不过那不是火,而是光线强烈的太阳灯,飞蛾们噼噼啪啪地撞在灯罩上,撞死的掉在水里,未撞死的飞跑后不甘心回来又 继续冲撞。我们汗流浃背的忙碌着,由于一身臭汗,蚊子特别喜欢光顾,水稻地里的蚊子又特别大,嘴特别尖,它们向人发起进攻时无声无息,不像我们家的房前屋后的小蚊子,嗡嗡直叫唤,它们每咬我们一下,皮肤上就起一个扁平的疙瘩,又疼又痒痒,赤脚站在水里,腿上会感到隐隐的疼痛,抬起腿来一看,就会发现一条蚂蝗头已钻入皮肤,灰黄黝黑的身躯象不干胶吸附在你的皮肤上拼命地蠕动着向里钻,令你毛骨悚然,腿上流着血,我们就用手狠命的扑打几下,这样蚂蝗就会被打掉。工作上的紧张和条件的艰苦倒也罢了,关键是精神的压力,心里总想着快点,很怕另一条线路再出问题。因而有时也顾不得那些小动物的干扰,拼命抢时间,争速度。
当工作完成了,人也累瘫了。而待遇也就是八毛钱的夜餐补助。就是凭着这样一股拼命精神,21年里我们与水斗智斗勇,排除了一次次险情,保证保证了水泵的正常运转和矿井安全。从这一点来说,一号井是幸运的。
当然,煤矿人遭遇过险象环生的事情太多,也不足为怪。然而,38年前的一次抢险经历却让我真正体会什么叫做惊险。
那是1988年7月17日23时20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淮阴矿务局副局长朱一军急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说涟水金场矿两路下井高压电缆出问题,要我立即带人30分钟内赶到金场矿参加抢险。朱一军是无锡人,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脸膛,白皙的皮肤。平时慈眉善目,吴侬软语,很是斯文。但这次电话里的他与平日判若两人,斩钉截铁,勿容置疑。

其实金场矿和我们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有不到3公里,但中间隔着一条大运河,白天附近有个渡船,但晚上却没有办法过河。只有从离我们还有五公里外的大运河上的解台闸转过去。我撂下电话,立即喊了两个技术骨干,跳上了矿里已经派出的卡车。大卡车发疯似的在坑坑洼洼的矿区道路上飞驰,从我接到命令到达现场,10余公里的曲折颠簸的路程仅仅用了18分钟,这个距离,放在现在的高速公路上,大概不算什么,但那是矿区崎岖的砂石公路啊!现在想来那堪称神速。
此时的金场矿正处于一片黑暗与慌乱之中,井口人头攒动,有的人拿着铁锹,有的人抱着棉大衣,有的人扛着棉被在井筒里上上下下…。
金场矿和我们一号井一样同属屯头系矿井,因而水量特大。那天的事故原因是由于地面特大暴雨,致使该矿位于塌陷区﹙煤矿采空区造成的地面沉降﹚的高压电杆下沉以至于和徐州矿务局权台矿交叉的6KV高压电线碰触短路,造成两级变电所跳闸。该矿电工在向井下送备用电源时敷设于斜井井筒的高压电缆突然因绝缘损坏而击穿,强烈的电弧把同一侧的另一根高压电缆也击穿,造成了井下双回路电源供电中断,我们到达现场时时已经停电两个多小时,情况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在这危急关头,这些工人们都是自发地把自己的棉被棉大衣等抱到井下去堵水眼,在巷道里筑坝拦水,但是,面对每分钟几十吨的涌水,这些措施简直是螳臂挡车,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井下巷道里的水还是一寸一寸地往上涨。
迅速穿戴好矿方已为我们准备好了的工作服,戴好矿灯安全帽,毫不迟疑立即下井。
金场矿和一号井一样也是斜井,同样的两条碗口粗的高压电缆顺着井壁伸向漆黑的井下。我们顺着井筒磕磕碰碰地跑到距地面大概两百多米的已经损坏的电缆跟前,只见一根电缆已经由于击穿短路造成芯线外露,另一根电缆被电弧烧穿。这时按常规做法制作中间电缆头需要三个多小时,而如果再等三个多小时,恐怕水早已漫到我们的脚下了。为此我要求迅速剥开电缆损坏处的电缆芯,用黄蜡带包裹,并加强电缆根部绝缘处理,这样经过15分钟的紧急处理,在没有安装中间接线盒,没有浇灌绝缘胶的情况下,就用2500V的绝缘摇表摇测了电缆的绝缘电阻,阻值符合要求。留下两人继续处理另一条电缆后,我迅速奔赴井底水泵房。
此时的井下泵房早已是一片汪洋。早就漫过了我们膝盖深的水在矿灯的灯柱下泛着黝黑的光,水面上漂浮着横七竖八的杂木,桌椅,七台巨大的水泵像死猪似的趴在水里,随着我们走动而激起的水波在高压电动机的肚皮底下不断晃荡,水距电动机的定子线圈仅仅不到5公分,以该矿每分钟15吨的水流量,最多再有10分钟,水就会浸到电机线圈,到那时,就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了。
怎么办?事实上,我已经没有了更多的选择,只有立即送电,启动水泵,才是挽救矿井的唯一选择。但是面对着象不倔的巨人似的无奈挺立在六七十公分深水中的两米多高的高压配电柜,如果冒然送电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淌着水借着矿灯的光柱仔细地查看,高压配电装置下面的电压互感器淹没在水里。凭着对矿山机电设备性能的掌控,我立即下令:拆除电压互感器,卡死失压脱扣器,断开上隔离开关!
我没有当过兵,不是我不想当兵,殊不知那个年代的绿军装远比现在的一张大学文凭更具诱惑力,而是那时要查祖宗八代的政审制度不让我当兵,但此时此刻,我确是以不容置疑的战场上的命令口吻发出的。紧接着我用井下泵房的防爆电话给地面抢险指挥部的朱一军副局长打电话,请求送电。
“送电”?对于人和设备都浸泡在水里的现场要承担怎样的风险?会产生怎样的不可预测的灾难性后果?说实话,没有考虑也来不及考虑。
朱一军问明情况,和供电部门紧急磋商同意送电,一次合闸成功,6000v的高压电顺利送到了高压配电柜的进线隔离刀闸。
电来了,真正的考验也来了。能否启动水泵,就是对我们真正的考验。殊不知在现在的这个水帘洞里,连接电动机和启动设备的高压电缆都在水里,送电时一但某个设备的绝缘有薄弱环节被电流击穿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如果说高压电送到高压启动柜的隔离开关还不算有太大的风险,那么通过油开关以及水下的高压电缆把电传输到电机这个风险就是太大了。
这时,水已经接近电动机的线圈了,人员走动产生的水波都能晃动到电机线圈上,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这时我要求水泵工站在值班用的三抽桌子上,桌子上铺上绝缘垫,而我则是站在漫过膝盖的水里。望着站在水里的我,站在桌子绝缘垫上的金场矿水泵工发抖的腿似乎不哆嗦了,这时,矿井里紧张得空气都要凝固了,出奇的静。
“合闸!”,一声强硬的命令仿佛不是从我的嘴里发出的,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啪”的一声,隔离刀闸顺利合上,水泵工稍微迟疑了一下,双手拉起了高压油开关的操纵手柄,刹那间,电动机沉雷般的轰鸣响起来了。成功了!一时间,我和我的战友们﹙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他们,因为这确实不亚于一场战斗﹚呆呆的伫立在水中,半晌回不过神来,紧张得快要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突然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浑身软塌塌的,如果不是满地的大水,我真会一屁股坐下。随着第二,第三台水泵的相继启动,水在一厘米一厘米地下降…
矿井得救了,国家几百万的直接损失挽回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涌上我们的心头。
上井后,已是凌晨两点多钟,矿方为我们准备了酒菜,局长亲自把盏,但再丰盛的宴席也调不起我的胃口,极度的紧张造就了极度的疲惫,回家后,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钟。
事后,淮阴矿务局给予了通报表扬,当时的淮阴市委机关报《淮阴日报》,徐州矿务局的《徐州矿工报》为此发了新闻稿。

1988年8月2日刊登于【淮阴日报】关于涟水矿的抢险一则报道
仅此而已。
没有遗憾,没有抱怨,没有不平,有的就是几十年来每想到这件事就油然而生的一种骄傲,一种自豪,一种得意。
直到现在,我仍然喜欢那句话:“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作者简介

周长荣  男,淮安市清江浦区人,1950年出生,2010年退休于第二人民医院。现于市老年大学习,爱好诗词文学,古典诗词常见于《一品梅诗刊》《淮海诗苑》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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