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开学了||李天霞

作者:李天霞

   

多多开学了，日复一日接他放学的重任依然由我承担。

责任虽重，一路的风景如影相随。然而，风景并非都是花红柳绿，山青水秀。能在你眼中定格的就是你的风景。正所谓人生处处皆风景。

  我一般都是比放学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去接多多。虽然已是孟秋，酷暑的余威还在，白花花的阳光照在身上热辣辣的，没有一丝秋意。站在站台背面的阴凉处，看着车来的方向，不经意间生出一丝急躁。还好，415路公交车没让我等太久。上车后，瞬间就感受到空调送来的几分惬意，心也随之静了下来。到横山路，下公交转地铁三号线，到狮子山，再转一号线，到汾湖路，出站就是多多就读的学校：苏州外国语学校。

一出站台，就看到羽毛球世界冠军蔡赟的妈妈戴着老花镜，坐在出站口的台阶上，她已先我一步到了。不一会，跟多多同班的T娜·潘的奶奶带着墨镜，撑着遮阳伞从公交站方向过来了。我们仨是同龄人，说话能说到一块儿。接着是花花朵朵的外婆和临风的外婆一路打着招呼，相伴着走了过来。几家孩子都在同一班级，妈妈们又是同事，都在学校附近的今创启园做过邻居，所以常在一起交流孙儿孙女衣食住行，时不时也会聊一些孩子们上辅导班的话题。

  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学校门口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家长，地铁口到学校门口200多米的人行道上几十个家长三三两两的这里一堆，那里一群，有的站在地铁口与地面相接的台阶上，有的躲在树冠不大的树荫下，不怕热的则坐在校门前草坪周围用水泥和花岗岩砌就的一尺多高的围栏上。就连门卫室的廊檐下及学校围墙的背阴处都站着人。

家长中最多见的是头发灰白的爷爷奶奶、也有时尚犹存的阿公阿婆。其次就是风度娴雅善舞长袖的顾佳们，较少见到事业有成适时甩手的许幻山们。路边也停了不少颜色各异的私家车，长龙似的一辆接着一辆，少说也有300多米。不乏奔驰，宝马，奥迪等高品位靓车。还有叫不上名的，档次更高，吸睛无数的顶级名牌车。学校的格局由此可见一斑。

  这是一所乘改革之东风，于1994年成立的非公有制学校，是老百姓口中所谓的贵族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十五年一贯制。校园教学楼的主基调都是橙红色，既彰显热情如火，活力四射，又寓意丹桂飘香金秋满园。苏州外国语学校的校名是堪称中国社会学本土化里程碑的费孝通先生题写的，字体雄健而飘逸。

在这所学校就读的，大致可分成几类。一类是家境好的，父母教育背景上乘，有着令人艳羡的经济实力，即所谓的中产阶层，占了绝大多数。另一类是在苏州工作的外籍人士子女。或是在国外出生，领了绿卡，没有本土学区户籍的小侨民。还有一些家境一般的学霸，学校会在经济上给予支助，让他们享受高品质的教育，实现用知识改变命运的梦想。占比最小的是该校的教职工子女，可以照顾入学，多多就是沾了妈妈在学校任教的光。

随着放学时间一步步临近，校门口渐渐地热闹起来，三五个成群，七八个一党，不约而同地向校门口靠拢，一边交谈，一边等待着神兽出笼。

这时，校外教育机构的营销人员就会迂迂回回地穿插其间，有的是在衣服或遮阳帽上印着机构名称，有的在装着广告类材料的包上打上旗号，一边四下散发印刷精美的广告，一边十分热情地和家长搭讪着。有的还会带着诸如气球之类的值不了几文钱的小玩具，来吸引孩子们的眼球。一旦有谁家的孩子接受馈赠，营销员就会打蛇随棍上，不失时机地拉着家长，攀谈起来，卖力地推销着辅导课目。即使没能说服你立刻报名，也会想方设法让你留下手机号码，便于后面紧追不舍的电话跟进。最终让你捧着银子，上了他们的船。

校门口放学时的风景我已看了三年。其中一年是在多多读小托班的机关幼儿园（公园路幼儿园）门前。不同的学校之间也有差异。机关幼儿园在观前街附近，地处旧城中心，是苏州市区首屈一指的公立幼儿园，就读的大多是市直机关工作人员子女。负责接送孩子的基本上是爷爷奶奶们，偶尔会有几个虎妈猫爸。老人们爱孙心切，总是早早地就从四面八方聚到了学校门口。然后自觉地顺着校园的围墙，排成一溜长队，顺着拐角一直排到草桥小学门前。交流沟通常在前后俩三个人之间，话题也和辅导班有关。接孩子以公共交通为主，也有不少电动自行车，私家车较少。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即是形形色色的校外辅导班的营销人员总是在放学这个点出现，干着同样的工作，也是十分卖力。

苏州也有农民工子弟学校，放学时的场景什么样？我没去过，想象中应该有些差异。记得有一次我乘坐的503路公交在蠡墅站台上下客时，就见到一群也就一二年级模样的小学生，胸前挂着学生专用的电子乘车卡，背着书包，蜂拥而上。不见一个家长陪同。车上有知情者告诉我，是新办的农民工子弟小学放学了，这帮孩子都是独自上下学。顺此思路想来，放学时没有家长接送的校门口的风景大概率应该是没有或很难见到校外辅导班营销员的身影，因为不管家境如何，财政大权总是掌握在当家人手里的。

放学时间到了，神兽终于在家长们的望眼欲穿中出笼了。小班的神兽离开襁褓不久，离起跑线还有一段距离，辅导班对他们是虚位以待。至于中班的神兽们，已经有一部分在具有所谓前瞻意识的家长们的运作中，配合着校外教育机构的怂恿，辗转于五花八门的辅导班，被灌输着名目繁杂的所谓专业知识。升了大班，则是不管神兽愿意与否，都得在起跑线上听令，前面拉着，后面推着，左右两侧还有啦啦队高喊“加油！雄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家长们的从众心理和患得患失的心态被转化成鸡血，打了鸡血的辅导班更加红火起来。据说，抢跑的神兽还不是少数。辅导班就是神兽出笼后不得不去的热身场地，是神兽们的助跑神器。

出笼后的神兽有时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家长押到了课外辅导班。

现在，校外教育机构多如牛毛，形形色色的辅导班良莠不齐。大牌的有新东方、学而思、猿辅导、名师辅导在线、在线一对一、斑马等等，还有许多知名或不知名的，都在全国各地连锁，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就像大名鼎鼎的“学而思”没经过微信验证和接受环节，却不请自来，天天给我发消息：“ [流泪]下架，幸好早就抢到了！399的阅读写作特训班，特惠10课时才9元，速抢”像这样执著的碰友（朋友）还不止一个。能奈其何？

课外辅导的科目多的让人眼花缭乱。有英语类；有语文类的拼音、识字；数学类的思维拓展、编程、珠心算；体育类的游泳、跆拳道、马术及各种大小球；艺术类的舞蹈、音乐、乐器演奏（钢琴、大小提琴、管弦乐器）及书法、美术等。其中英语最受青睐，报班人数独占鳌头。各种名堂，数不胜数。家长们一掷千金，大把大把的银子将神兽演变成了碎钞机。

我们家多多也是一台传说中的碎钞机。暑假中，妈妈给即将升入大班的多多绘了一张课程表，标明每节课的上课时间。有线上英语课，美术课、篮球课、钢琴课、乐高机器人（编程）课，还有语文识字和数学思维课。其中语文数学是自家人代劳的。跟同班同学相比，属于报班比较少的，同学中抢跑的不在少数，又担心输在起跑线上，只得随着潮流，被裹挟着漫无目标地前行。

昨天看了自媒体网红六神磊磊的文章，称有一个在北京重要部门工作，家底也还殷实的发小，现在陷入了焦虑之中，担心刚满一岁的女儿将来因竞争太残酷而考不上211。不知道六神磊磊如何帮发小走出焦虑？

还说，已经赋闲的阿里巴巴前掌门人马云也在焦虑，在怒气冲天地焦虑教育，而且是在三个层次上。马爸爸有用不尽的银子，碎钞机再多对他而言只是千牛一毛。他有啥可焦虑的？

焦虑的马爸爸在云谷学校的演讲中以明白人的痛苦道出了明白人的焦虑，戳中了无数父母的心：教育本来应该是最讲究个性的，当前的教育把所有的孩子都教成一副模样，没有了个性。是“用爬树来考核一只老虎的能力”。六神磊磊根据马爸爸的思路诠释了其二：孩子是五颜六色的，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就像对于每一块不同的玉，都应该有不同的雕法。因为没有了个性也就无从选择雕法。接着诠释了其三：现在的教育是一个模子，不管什么料子，统统都要雕成镯子。那怎么行？很多好材料就要废了，不能把翠玉白菜雕成镯子。不可否认，翠玉白菜雕成镯子是浪费好材料，而把瓜皮帽顶上比铜钱还小的翠玉雕成镯子则是在让巧媳妇做无米之炊，不尽人意地勉为其难。

壮着胆子私下里揣测一下：马爸爸是在焦虑当前的教育会让孩子没了个性，没了选择，看不见出路吗？

  现在的家长有多少不是明白人呢？是否也有明白人的焦虑和痛苦？学钢琴的都想考级，都想成为郎朗，当真的有数以千万计的郎朗时，郎朗还是郎朗吗？……

  前段时间被频频刷屏，在工地上抬钢筋时收到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连智能手机都没使用过的单小龙和因为填报北大考古专业引发网上讨论的钟芳蓉都是远离父母，在贫困地区留守，尚未达到到温饱的家境让他们与辅导班无缘，凭借自身不懈的努力跨进最高学府。他们是令家长们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是，换个角度，又有谁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思绪是会飞的，而且飞的纷纷扰扰。接多多放学后，还要在4.30前让多多坐在悠方四楼贝尔机器人辅导班的教室里，上价格不菲的编程课。权衡之下，只得让思绪停飞一会了。

  从汾湖路2号进站口进站，木渎方向一站路，和悠方的进口无缝对接，电梯直达四楼教室。如果编程成为多多今后的出路，与我是少了一份焦虑。转念一想，作为奶奶的我有话语权还是有掌控权？不是杞人，何必忧天。再说，我也不想因六神磊磊发小的焦虑而抑郁。还是继续围观校门口的风景吧。

  时光不语，静待花开。

作者简介

李天霞， 女 ，淮安涟水人，清江浦城中医院医师， 退休后现居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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