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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战友”情 ||孔祥田

作者:孔祥田

50年前的春天,我考入洪泽县中学就读。可能有人要问了,怎么会在春天入学的呢?这个,也算是当年教育界的大事件了。因为文革开始之后,一切招生考试停止,由贫下中农推荐上中学。几年下来,学校的教育质量,可以说是一塌糊涂。高层领导大概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决定从1970年冬季开始,中学恢复招生考试,根据成绩,择优录取。与之相配套的,还出台了缩短学制的办法,就是推行小学5年、初中2年、高中2年的学制改革。当时,我正处在四年级第二学期,由于被老师认定为成绩优秀,经校党支部慎重研究,推荐我(学校唯一)跳级(提前一年)参加当年的初一招生考试,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幸运地进入洪泽县中学就读,度过了4年半令人难忘的求学时光。细心地读者可能又发现了,前面不是说中学的学制改为4年了吗?怎么又变成“4年半”了呢?其实,这又是一次“改革”的结果。我们上初一时是冬季考试,春天入学;等进入高中以后 ,又改为夏季考试,秋天入学了。这样,我们就多上了半年时间,才高中毕业。小学多上半年,中学又多上半年,我们这届同学,有幸两次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牛吧?哈哈……

县中读书期间,有许许多多难忘的人、难忘的事,而最最难忘的是,还是46年前高中毕业之际,语文老师张介先生写给我的这篇“毕业赠言”:

东风几万里,

吹动山花开,

山花烂漫笑,

欢迎你们来。

作者摄于长沙岳麓书院

当今,

正翻腾云水,

激荡风雷,

螺号长鸣,

战鼓频催,

锻炼人、考验人的时代。

是一心为公、劈风斩浪,

还是私念重重、寻找挡风台;

是像海燕迎着暴风雨发出战叫,

还是像企鹅把肥胖身躯缩在悬崖之隈。

做什么人,走什么路,

要快做选择。

祥田同学,

亲爱的战友,

你不是企鹅,

不是贪图享受的人辈,

你应是穿云破雾的海燕,

是毛泽东时代革命青年。

一条金光大道,

毛主席早为你们安排。

去吧,去吧,

张开翅膀飞,

海阔天空有作为。

真金要在火里炼,

好钢要经过百炼千锤。

去吧,去吧,

我等候你,首战告捷,

百战百胜,攻无不克,

让胜利消息,源源而来。

张介先生题赠手迹

东风几万里,

吹动山花开,

山花烂漫笑,

欢迎你到来。

书赠

孔祥田同学毕业留念

 张介  75.7.5

1975年,我国正处于社会、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发展,都异常艰难的历史时期。这篇“毕业赠言”,堪称那个特殊年代的《送东阳马生序》。不过,本人不是“马生”,没有马生(君则)那么勤勉好学,终成大器;可先生的殷殷之心,眷眷之情,则与宋(濂)老夫子别无二致。

作者办公室工作照

张介先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初遇张老师,是在1974年的秋天。那天,先生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涤卡中山装,走进了我们高二(2)班教室。初次见面,先生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头发花白,身体瘦弱,尤其是那副像瓶底一般厚重的眼镜,可能有七八圈吧,反正以前没怎么见过。先生的开场白也显特别,记忆最深的就是,他说自己高度近视,只能看见前面的两三排,后面的同学怎么调皮都不碍事,自己是看不到的。

听别人传说,“文革”以前,先生曾是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与著名作家陆文夫、高晓声他们同时。后来,由于那个特殊时代的特殊原因,被下放到了苏北农村。他对我们几个好读书、爱文学的同学特别赏识,经常把我们的作文拿到班上来宣读,并进行课堂点评。记得当年我国西沙自卫反击战胜利之后,军旅诗人张永枚写了一首长篇诗报告《西沙之战》,气势恢宏,震撼人心,全国各大报刊广为转载,流传甚广,影响很大,我也非常喜欢。作文课上,我就把这首长诗改写成为一篇表现西沙之战的故事,洋洋洒洒,几乎写满了一本作文簿。先生看后,大为赞赏,对我进行了耐心细致的面批,给予许多具体精要的指点。

在那个极度书荒的年代,古今中外的经典名著,都被打成“封资修”、“大毒草”,严加禁锢,所能看到的只有马恩列斯毛的著作以及鲁迅、浩然等少数几人的作品。同学们私下里能觅得一两本残缺不全的《红岩》、《青春之歌》、《苦菜花》、《烈火金刚》、《水浒传》、《三国演义》、《今古奇观》之类的书,也总是偷偷摸摸地相互借阅,在惶恐不安中一气看完,唯恐被别人发现了去。有时为了掩人耳目,外面包上《毛泽东选集》的红封皮,那安全系数可就增加多了。

奥斯特洛夫斯基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先生收藏有一些文学名著,但他是绝不敢随便外借的,生怕背上“毒害青年”的罪名。钱同学是班上有名的小才子,聪颖好学,文笔老到,当然得到先生的青睐。有一次,他竟然从先生那里借到了一本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其后不久,他写的作文交到了先生那里。那天看作文,我正好在场。当看到钱同学的那篇作文时,先生不禁大吃一惊,看得出来,当时还是相当紧张的。我也赶忙凑过去,先生指着标题对我说:孔祥田你来看,“畸化的诗篇”(究竟是“诗篇”还是“篇章”,记不清楚了),怎么会起这么一个怪题目?是不是看了我借给他的书“中毒”了?我乍一看去,也觉得这标题怪怪的。随后,就和先生一道往下看,看着看着,明白了。原来,这个标题应该是“时代的诗篇”,因为这位老弟把“时”字写成了繁体字(“時”),又有些潦草,很像“畸”字;而“代”字写得也潦草,就与“化”字看上去一模一样了。唉,真是一场虚惊!这件事,不知钱同学有印象否?或许,他并不知晓,但在我,确是终身难忘的,尤其是先生当时那紧张惊惧的神情。

1975年7月初,我们高中毕业了。那时的洪泽县中学,同学之间,师生之间,感情还是非常纯真的。毕业之后,同学们有的要下放,有的要回乡,有的要进厂,有的要参军,也有的不知将来会做些什么……临别之际,大家都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美好的祝愿要送给对方。于是,班级凑钱为每人买了个小笔记本,约为8.5厘米×12.5厘米大小,扉页上由厉明同学用毛笔书写了潇洒隽秀的行书“毕业留念”。(厉明君未过半百而早逝,睹物思人,唏嘘不已。特此寄托我的哀思。)有了这个小本本,大家是才思泉涌,妙笔生花,为即将分手的同学,写下了也许是自己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穆铨同学写给作者的赠言

同学间相互题赠过后,自然要请老师写点什么。我去请张老师留言,大约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当时先生正要外出,看到我们来了,立马重回宿舍。我说:老师先去有事,等回来以后再给我们写吧。可先生怎么也不肯,非要写好了再出去。从言谈中得知,先生可能已是第四次折回了。记得当时我还跟先生打趣:老师,把您今天“四回宿舍”的事写下来,一定是一篇很有意义的文章。先生慈祥地“嘿嘿”笑起来。拿过我的本子,沉思片刻,先生写道:“东风几万里,吹动山花开,山花烂漫笑,欢迎你们来……”几乎没有停顿,一气呵成。是一首热情洋溢的诗,37行,249字。这,就是开头抄录的那篇“毕业赠言”。

离开先生之后,我进了一家工厂上班。先是当会计,后又搞文秘,忙忙碌碌,平平淡淡,就再也没有回母校看望过先生。1977年恢复高考,我们一些同学投入紧张的复习之中,准备参加那次来之不易的高校招生考试。我也打算试一试,便在下班之后做着毫无头绪的复习,尽管一切都极其盲目,可就是没有想到去先生那里请教请教。后来听说,先生曾多次打听过我的情况,知道我考取学校后,还特意出门找过我,然而终于未能见面。

我们班高中毕业照

其后几年,做了教师的我,仍旧“禀性难移”,教学之余还时不时地写点“小说”什么的,又苦于无人讨教,于是就想起了张老师。那时,先生已经调回南京,听说是在第十三中学工作。我就试着写了封信,寄上自己的两篇习作,想请先生指点指点。不久,先生回了信,还寄来了由他们几位老师合编的一本书。信中,先生说了不少期望和勉励的话,其较大篇幅谈的是从事文学创作的艰辛,以及文学青年的酸甜苦辣,特别勉励我做一个好老师,教书育人,传道授业。末了,先生还希望我去南京时找他。可是,后来虽也多次去过南京,但总是来去匆匆,竟没有抽点时间去看望看望先生。

大约在十七八年之前(或者更早些),我去南京参加省里组织的一个学术活动,正好是南京十三中承办的。一到那里,我便急切地打听先生的消息。问到学校的一位主任,他告诉我:张介老师早就退休了,可现在已经去世了,大概就在一两年前。啊,听到这一噩耗,我悲痛万分,不顾在外人面前,泪水顿时浸湿了眼眶。唉,再也见不到您了,敬爱的张老师,这是学生内心深处,一个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痛,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当年,张老师在赠言里称我为“亲爱的战友”,可见先生对学生的厚爱;我与先生在“同一条战壕”里并肩“战斗”,也已经是四十六七年前的事了。(老师为什么称学生为“战友”?现在的00后、90后、80后,甚至70后们,恐怕都会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那时,学校大搞所谓“教育革命”,根本任务就是与修正主义教育路线作斗争,而老师和学生则成了这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先生殷切地希望我“是穿云破雾的海燕”,“张开翅膀飞,海阔天空有作为”,可学生却是庸庸碌碌,苟活于世,实在愧对先生的满腔期望!

 

张介先生(左)和朱士云先生(右)

轻轻翻过小本子的下一页,是朱士云先生的赠诗,七言,四句,28字,落款日期为“75.7.6”,字迹清秀,刚劲有力。张老师教我们语文,朱老师则是我们的班主任,教物理。两位先生都已作古,恰如这题赠的一前一后。究竟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回首往事,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蒙受张介老师的教诲,是在洪泽县中学的校园。对先生的热爱,由此而衍生出对这所学校的热爱。——再说,洪泽县中学,是我就读了5年(实际时间四年半)的母校,又是我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辛勤挥洒过整整12年汗水之地(我曾在此做过12年语文教师)。她培养了我,锻造了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那里都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因为我与她有着长达17年割舍不断的情缘。那里还有我尊敬爱戴的老师,还有我日思夜想的兄弟,还有我难以忘怀的同事,还有我熟悉留恋的花木……我衷心祝愿敬爱的老师、亲爱的朋友们,伴着校园里争艳的繁花和常青的树木,健康平安,乐享人生。

岁月悠悠,斯人已逝。敬爱的张老师,在遥远的天国里,您还忙于教学吗?想必又是“桃李满天上”了吧?您身体不好,别太累着了,请多多保重!先生定然还记得吧,在人间,有您的一名弟子,一个“战友”,叫孔祥田。他,永远,永远,深切地怀念您,怀——念——您……   

重写于2021年春末夏初


作者简介

孔祥田,退休教师,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江苏省写作学会会员,淮安市学术技术带头人。曾在《中国教育报》《文学报》《中国校园文学》等报刊及网络媒体发表散文随笔、诗歌杂文、文学评论、教研论文等100余篇(首),著有《往事与梦想》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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