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月份牌

□宫佳

每年到了年末，母亲都会兴致勃勃地去赶大集，家里的月份牌到了最后一页，得换新月份牌了。

母亲会蹲在卖年画的摊位上，寻找中意的月份牌，看看月份牌的皮儿，再翻翻里面的瓤儿，月份牌的版本有好多种，有的印各种生活小窍门的，有印幽默笑话的，母亲反复对比，筛选，才挑出可心的，心满意足地付了钱。在母亲的眼里，新的月份牌就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一点都马虎不得，母亲总是会挑红皮的月份牌，红红火火过新年，取个好彩头。

母亲把旧的月份牌从墙上取下来，换上新的，照例用一个小鱼钩把第一页钩起来。我记得小时候，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撕月份牌，过了一天，到了晚上，我就搬把椅子，把这一天撕掉，把薄薄的纸片用来做纸飞机，纸片太薄，飞不远，就攒两张叠在一起，再折纸飞机。母亲是一个很节俭的人，她说，以后不要撕月份牌了。她找了一个小鱼钩，鱼钩柄上系了尼龙线，再用小铁钉把鱼钩连同月份牌固定在墙上，这样，过一天，就翻过去一天，用鱼钩挂住翻过去的一页。母亲说，一页页地积攒下来，月份牌的反面还能再用一次，可以做我们的演算本，也可以记事，总之是不能浪费。

新的月份牌透着油墨的香味，母亲手指捻着月份牌的边，哗啦哗啦地数钱似的翻着，估摸着大体位置，掀开月份牌，一页页地寻找，母亲把一大家人的生日一个个都找出来，在一角折叠成一个小三角，做个记号，才安心把月份牌挂起来。母亲的月份牌里名堂很多，比如亲戚哪家嫁娶，家里老人的忌日，邻居孙子过百日，都一一做了记号。

后来，我们都外出工作了，每次回家，母亲总能准确说出我们上一次回家是哪月哪日，在家里住了几天，哪天离家上班的，我惊异于母亲超人的记忆力。无意中翻看月份牌，发现母亲在那几天都工整地做了记录，我能想象着已花眼的母亲戴着老花镜，在月份牌上一笔一划地做着记录，寥寥几个字，寄托了母亲多少爱女之情？母亲老了，对子女的牵挂却并未随日子的流逝而有丝毫减少。

母亲的背一天一天地驼了下去，月份牌也一天一天地过时了，我们给母亲买了挂历，可母亲照旧一年一换月份牌，她说用了大半辈子了，也看了大半辈子了，缺了月份牌就好像大锅里做菜少了点调味品一样，总觉得哪不对劲，最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们捎得挂历那么好看，哪舍得折折、写写的呀！还是月份牌朴实，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耐看又实用。

一天一天，一页一页，月份牌就这样一天天地陪伴着母亲，而在这一天天地变更中，我们一天天地长大，成熟，母亲则在一天天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