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聲賦
八角鼓兒響嘩啦,唱一段岔曲兒吧——来吧您的(讀dei)!
說的是西山裡住著那麼一個人兒。說他是個人也不是個人,說是個神兒也不是個神兒。他隱去了姓兒,藏起了名兒,別號叫千年老猢猻兒,自称是这山上一個姓藐的尼姑生下的私生子兒,還是那個做夢娶蝴蝶的莊周先生的二姨夫——什么二姨夫,是遺腹加遺孤的二遺夫吧?這可真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肌膚若冰雪——畫的,綽約若處子——裝的,吸風飲露——胡說呢,不食五穀——騙人的,所謂鶴髮童顏——遠遠地看上去,一頭白髮披在肩上,連鬢的鬍子垂到胸前,細長的身子瘦瘦的臉兒,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兒,倒也挺像那麼一回子事的,正与那骑牛出关的老子相仿佛——我呸,才不是呢!他其实也只有六十郎當歲的兒,却已经百病纏身病入膏肓,正所谓七高八低一面坡兒,是個將死的人兒,正所謂人嫌狗不待見的老怪物!真個是要笑死了那個人兒也嚇死了那個人兒啊!
説的是這一天兒,此一時兒,九十点钟天已摸黑兒。他一边喝着白牛二,一边讀著那唐詩與宋詞兒: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這都是多麼好的詩,又都是多麼好的詞兒,真能讓人飄飄然如越過蜀道兒登上了天,還一时间娶了七個七仙女兒,比做了太上皇还舒服呢——那可真是要美死了人也乐死了人啊!
忽然間,但聞得西窗外刷拉拉風兒敲響了蕭蕭竹,劈啪啪雨兒打響了梧桐樹;恰似那山門前響起了撼天雷——那是萨斯先生在敲锣;更似那海門外涌起了大潮汐兒——那是德尔塔先生在打鼓。迎親的車隊被阻攔在九天外,哪怕你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没招数。這也真個是要急死了人兒也害死了人兒啊!
痛啊痛!苦啊苦!孤零零,青燈一盞搖書案——他自找的!冷颼颼,薄被一片咋禦寒——他瞎說呢!這老猢猻他一聲聲長歎徹天地:秋來也,秋深矣!他又自言自语道:想當初,隨處春江花月夜,沐於沂,舞於雩,詠而歸;到如今樹倒猢猻散,只剩下我這一個死不死、活不活,老麼枯癡眼的老病夫儿——你个老不死的!
西山有諺道:這JB天兒,真JB冷,凍掉了JB咋JB整;你活JB該,倒JB黴,不穿JB衣服你賴JB誰!(背景音樂:《鬼子進村》)這也太不文明了,真的是喝了齋堂水要那东西不離嘴了,也真要讓人不知怎麼是的好又怎麼好的是了呢!
忽然間,仿佛一条皮鞭抽在他面門上——娘西皮,那是他老婆在唱山歌。又忽然間,仿佛一瓢涼水澆在他後背上——娘皮西,那是他老婆在跳傣族舞。那老猢猻他之所以不怨不怒不喊也不叫,是因为卻仿佛忽然間有所悟:這人生,追名逐利實在是太糊塗;全不想,時光如流水,青春留不住;全不想,辛辛苦苦大半生,到頭來只落得瘦骨嶙峋如槁木,兩腿兒一蹬進墳墓;倒不如,把这一切都扔到垃圾堆裡去,或者摻上點糟糠去喂豬——猪,这猪怕是有所指的吧!
這老猢猻他自認為是由此看透了人間事,一聲聲長歎貫千古。唉,唉,唉……聽上去很像是蒙古人在拉長調,也好像是在把長歌當鬼哭。
回頭看,他獨生兒子的獨生孫子已睡熟;他明媒正娶的原配——那只老得不能再老、醜得不能再醜却还喜欢唱歌跳舞的母猴子呢,正在火爐子旁邊吃著烤紅薯。這時間,他老婆突然回過頭來反駡他是狗,説他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住高樓住草屋,只為了要做李什麼白,杜什麼甫,辛什麼雞,是什麼蘇,害得她也只好带着孫子和他一起,住到這西山沟裡來受這苦中苦。
唉,我的天哪,你咋不就死了呢?我這苦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他老婆又仿佛是在唱著歌,那歌聲還要從門縫裡鑽出去,久久回蕩在禺谷。他老婆随即又跳起了舞,正仿佛是一頭他想罵又不敢罵出口的老母豬。
這老猢猻全當是沒聽見也没看見,他仍在想:唉,這人生真個是如夢寐;倒不如,從此移居到那酒缸裡住,做個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的大酒鬼,老酒徒;甚至像他老婆駡的那樣去做一條狗——第歐根尼,那個住在骨灰罎子裡的活犬儒。
哪怕是即刻死了,他也幸福——哈哈哈哈……4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