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作者：王桂香

多少年没有修鞋子了，最近一双红凉鞋开了缝，又舍不得扔掉，于是想找鞋匠师傅缝上。

唯一的鞋摊在老集的西头，一幢老房子前面的空场上。老房子仅三间，常年没人住，地方虽不大，但停一辆小三马车绰绰有余。三马车上就是修鞋的地块。人在车上，车走人动。从老远就能看见鞋匠师傅高高地坐在车上的凳子里，低着头，他的前面是一架修鞋机子。机子的左面是几个小箱子，里面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和一个红色的暖壶。机器的右面是一些皮子，各色的绳子，还有一个架子，上面仅仅摆着一只儿童鞋。旁边站着一位妇女。似乎在等。看得出，这年头，修鞋的人少，生意不很景气。由于走的近了，一股股的皮子味道，胶水味道，发霉的味道混在其中，渗透着行业的特点。

“师傅，看这双鞋子，能修么？”我打着招呼。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手里的鞋子，说：“能修能修，等一会啊。”看他的年纪，大约六七十岁，瘦瘦的，穿着带横条的衬衣，戴着一副眼镜，一双手正上下翻飞，熟练得很。

小机器上摆着三色的线，白的，黄的，黑的，儿童鞋只是一个带子断了，只见他用手转了两下机子，线在上面转了两圈，就修好了。妇女问：“多少钱呀？”“给两块吧。”“就一个带子断了，还要两块呢。”妇女一边打开钱包，一边拿出两元钱。“没办法，鞋子小，费的功夫也一样的。”鞋匠师傅师傅叹了口气，说：“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的，要的多了嫌多，少了吧又合不着。我儿子早就让我看工地去，一天少说也百八十块呢？要不是觉得舍不得，这活早就不干了。”摸了摸修鞋的机器，叹了一口气。

轮到我修鞋了，师傅取出两色线，黑色的和红色的，把线放到机子上，缠好，然后用力转动了一几轮子，这样两色线交替，鞋子也随着转起来，他一边转一边说:“干活得自己看着顺眼，这线不能露出来。外面的那股用黑色，和鞋边黑色一致，这红色线就缝在在里面，和这个红色差不多。”缝完了麻利地剪断了线，把鞋子递给我。说:“给六块吧，你这个用的线多。”

我把钱递给他，他接过钱，说“小集市，一上午没有几个活。大都买新的了，谁还修鞋子呀！”我问：“师傅，修了多少年了？”“二十六年了，想当初四里八乡，就我的手艺好。”“是和别人学的？”“不是，完全是自学，一边修一边琢磨，二十多年了，很多人都不干了，我又舍不下，我要不来了，附近这几个集就没有人了。”我接过鞋子，针脚细密，工整。果然，活很好。说：“师傅修得真好。不愧是二十多年的老鞋匠了。”他笑笑说：“一边修一遍琢磨呀。遇到不一样的鞋子就用不一样的法。”

不一样的鞋子不一样的法，我若有所思。

过了些日子，忽然想起儿子快开学了，拉杆箱上面的拉锁还没有修呢？其他的部分完好无损，再买一个真是浪费。找谁修呢？我想起了鞋匠师傅，集上让他试试吧。

因为着急用，所以我带着箱子来到附近的集市上，找他。他的车停在一棵高高的槐树下，他还是高高的坐在三马车上，正给一个穿着文静的女子修鞋。这一次是一双平跟凉鞋，很精致，只是鞋上的包裹夹子的皮子坏了。只见他一边说话一边伸进一个箱子里，摸了一黄皮子，往鞋上一对，比量一下颜色，似乎不满意。又把手伸了进去，摸了几下。又拿出一长条皮子，比量一下，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我惊讶:“师傅，你这百宝箱咋啥颜色的都有啊！这么小的皮子都不扔。”他笑了笑，说:“可不能扔呀，小块也要存一些，鞋子修哪儿的都有。什么颜色的都有。”

他把皮子剪成长条，贴在上面，然后，用手摇动机器，把皮子缝在上面，看了看，然后不满意的说：“皮子薄厚不一样，边上有点歪了。”旁边的女子说：“没事没事，反正也看不见的，不影响穿就行。”修完一只，到了另一只的时候，只见他剪好皮子后，拿起一把锤子，叮叮当当的敲起来，一边敲，一边说：“这下子薄厚就一样了。”果真如此，再把皮子缝在上面的时候，非常整齐，这下子满意了，把鞋子递给那位女子，笑了笑说：“这才是鞋子的样子呀。”女子很是满意的离开了。

我搬起二八号的拉杆箱，让他看。他从车上下来了，仔细地看了看，说:你这活得把布拆开，从头上换拉头，这样才结实。”我说:“拆吧，只要还能继续用。”这次他拿出一把剪刀，拆开布的一头，又拿出拉头，一边拿出钳子，往上面套。一次，没套上，两边的链要齐头塞进拉头才行，匹配才能拉动，拉链又在箱子里前后套了四五回，终于进去了。然后又是另一个拉头，也是这般功夫，前前后后好大一会，才套好。又来回拉了几次，顺畅了才满意。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胶水，把布粘上，这样，拉链的一头被隐藏了起来，一点看不出被修的痕迹。

我说:“师傅太辛苦了，你的手可真巧呀。多少元？”“给八块吧，这拉头是选的最好的，每个四块，手工费用在内了。”我付了钱。把拉杆箱放好。

离开的时候，他又坐在了三马车上，那灵巧的手又忙着穿针引钱，摆弄着小小的鞋子。什么样的鞋子用什么样的法，这样的逻辑，还有什么鞋子不被工整的修好呢？惚若间，那手里的鞋子在太阳的映照下，也成了一件件的工艺品，闪着只有匠人自己才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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