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看久了想见人，见人见多了想看海”
一
前段时间哥哥到家乡县城出差，也去待了两天，算起来这是第三次去，每次都是目的明确的短暂停留。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陌生且疏离，只有辣味的菜觉得熟悉。地域划分造成的空间距离，以及交通的不便捷，每次提及家乡县市都像是全然无关的地域，也只有在填写材料的时候它们会出现。
任何情感都需要时间打磨，对地域同样适用。我们缺乏县城生活的经历以及与它的接触，自然也没有情感的积淀，走在路上“太破了”的评价从我们口中不断冒出。无序的交通、脏乱的路面、拆得七零八落的房子、宾馆楼上KTV每夜的喧嚣，加上闷热的天气，没有什么能让人欢喜起来。
唯一觉得亲切熟悉的是踏踏实实生活过十几年的乡村，熟知每一条道路、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流，也熟悉每种变化。
二
春节离开时油菜正是开花时节，这次回来已经是大丰收，各家各户忙着收割、晾晒，再将圆滚滚的油菜籽一箩筐一箩筐运进家中。都说食物的香气中有通往过去的路，引领我回到过往的大概是油菜籽的香气吧，尤其是榨油的时候，真是十里飘香。
80岁的奶奶也种了一些油菜，看起来依然充满干劲，土地对于他们就代表着安全感，年复一年供给着粮食和蔬菜。记得前些年，老太太还在菜园种了很多小米，更早一些的日子，还种过几株向日葵、几颗玉米，老太太热衷于对土地的尝试，土地也甚少令她失望。远离土地的我们，却时时被付出没有回报的失落困扰，繁杂人世到底是不及土地的简单诚实。
但远离土地的我们，却是一日日不适应回去的生活，变化也在肉眼可见中发生。涂抹在墙外的标语越来越多，美丽乡村的口号喊得嘹亮，耕牛几年前禁止饲养，河中鱼禁止捕捞，破碎的道路在修整拓宽，殡葬改革开始进行……风风火火着的也不清楚会变成何种景象。
三
变化在不断进行，我每次回去却兴致盎然的试图恢复以往夏天该有的日子，竹床纳凉、听故事、猜谜语……奶奶说竹床早就被虫蚀散架，因此只能空留满天繁星。不过问到过往，老太太也兴致颇佳，滔滔不绝，她总是提及吃大锅饭的场景，提及当年下乡的上海知识青年，也不忘表示对如今吃饱穿暖的生活的满足。很多时候我羡慕他们这种知足的感觉，现在我们拥有更多，却总是难以感到快乐。
都说漂泊在外心酸孤寂，其实相比闯荡在外痛苦的默默吞咽，乡村的苦都是外露的。陈思呈在微博写“乡村的人苦起来无处躲，乡村里苦处很多”，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身处其中的酸楚感，从少年时代伴随至今。随处可见的辛劳，随处可见的无奈，以及日复一日的等待与盼望，因为都是自己熟知的，更觉得悲戚。
李娟在新书《遥远的向日葵地》说她的外婆不是老死的，而是在等待中死去的。乡村的很多人，也都是等待中老去的。每次坐上车远离乡村，我都长舒一口气，因为看不见那些荒凉、孤寂，就可以假装不存在。在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混杂在一起，总是显得更加轻松。
好在土地带给农人粗犷的性情，没有过多柔腻的情绪去感伤，他们自有坚韧去应对生活种种，我也没什么好悲叹的。
四
人事变化迅速，风景却始终如一。去外婆家的小路风景依然很美，很像电影《小森林》里的场景，奶奶门前的枣树越发茂盛，院子里的橘子树也开始结更多果实，池塘的水依然丰盈，呼吸的空气足够清新。
有时也会想农村生活经验带给我的是什么，大概是对土地的亲近，对作物的熟悉，对环境的适应性，以及脚踏实地的态度。
还有对自己诚实，对生活诚实。
荐书：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 胡塞尼《灿烂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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