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武”这个说法,已经成一个大筐了,很多朋友都使劲往里装东西。
有的,往里装“文化批判”。有的,往里装“国粹”。这两种装法,真是相得益彰。
别看这两派经常吵得不可开交,其实,他们的思维水平是很一致的。
前者,最喜欢拿来武侠小说,翻出几个“神功”的名字,以及“内力”什么的,然后笑说,看哦,扯淡吧?这里面有半点“科学”吗?可见“传武”就是“玄学”,就是忽悠,就是意淫呗。
后者呢,则喜欢讲“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和“自古以来”。
意思是,这“传武”可不简单呐,这咱文化啊,什么儒道释啊,什么思想、精神、美学的没有啊?
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真相就出现了——
围绕“传武”的争论,大部分争的,其实只是那个“传”,而不是“武”。
为什么呢?
2
先做一个假设。
如果,当年大清国在鸦片之役中打败了洋人。
或者,鸦片之役虽输了,但知耻后勇,后来的“自强事业”搞成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真弄出一个能打的“同光中兴”,大清国不但赢了甲午之役,还搞赢了“清露战争”。
会怎样呢?
是不是就会觉得原来这“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什么的也还行啊?
整理整理,变通变通,适应适应,也能成事、顶事啊?
也能在辽东的白刃战中干败白种人,所以牛X牛X啊?
人群一般心理如此。
本届文明既从部落来,则价值根底必不脱部落心态。
个体的自尊心和群体的认同感,都是奠基于武德与胜利的。
但这一切没有发生。
所以,内心戏的走法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呢?
3
批“传武”的朋友,最喜欢谈“科学”。
这个思路很好。
因为和追问“传武到底科学不科学”一样有趣的问题,就是追问“为什么近代的科学革命和技术变革都没有发生在明清的中国?”
“传武”要背的锅,其实是从这里砸下来的。
有些朋友意识不到,或者本身知道,但到“传武”这里,就忘了——
人们能够使用的语言,是受认知能力限制的。
夏虫不可以语冰,夏虫自己,也说不出冰字。
前辈武人,数百年间,积累了一些经验、技艺,只能用他们那个时代的语言去表达。
后人“科学”了,拿新的语言当尺子,一量,觉得奇怪的地方,自然会说,这都什么玩意啊?什么是“气”?呼吸的那个吗?还是什么东西?
这个很正常。
但这种疑问就把要害问题遮住了,即语言本身是有限的。
你经验的、体会的、感受到的东西,都可以用语言精确地表达出来吗?
如果表达不出来,那你的感受还真实吗?
有朋友一定会笑说,那你还可以用“数学语言”啊?
这个思路也很好。
这叫律诸事以宽,律传武以严。
4
清季,梁启超看看西洋人,看看日本人,感叹中国是“不武之民族”。
不但军队不武,民间也不武。
他觉得,民间不武很要命,这不民气凋丧吗?
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姿势。
这边民间何以不武,作为文人、精英,梁启超们应该是最清楚的。
他们看着好像也急,但吆喝半天,不得要领。
为什么?
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不武。
民国时期,喊“武术救国”的名流颇多,但一个比一个“羸弱”。
偶有肯动肢体的,也不过“慢慢打其太极拳”。
这是一种什么画风?
说白了,鼓噪“炮灰资格的诸公”尔。
这才真叫一个屋顶之下,个个离心离德。
如此风土,搞得一些民国武人也不好意思了。
一个个,硬撑出一副文化样。
表现之一,就是请文人代笔写书。
说是武学心得,但一定要润色得满纸烟霞才好看。
于是,“气”就更多了。
文化则文化矣,终于乌烟瘴起来,可谓求“气”得“气”。
然后,又有一帮落魄文人,出来写其武侠小说。
这就一锅烩了。
5
“传武”能不能打?
这是批传武的人最喜欢问的一句。
有的,还是笑着问。
我觉得,这是此间最具丑角气质的笑容之一。
美帝民间好玩木仓,区区一点栓动步枪和半自动,都能玩出那么多tactics来,看客们瞧上一眼,都齐声叫好。
那数千百年的冷兵器时代,就不能玩出点“拳械”手艺吗?
前辈武人,也当得起一句“匠人精神”。
至于“能打”,那些如此喜欢“科学”的朋友,真觉得这样来问,科学吗?
一架无人机,带着制导炸弹,问一顾盼自雄玩半自动的美帝红脖子,说你这来复枪“能打”吗?还是别意淫了。
这样好吗?
6
也许,减少麻烦的方法,在于改变说法。
如果你想讨论“传”,那你就认真去琢磨“传”。
如果你想讨论“武”,那你就认真去琢磨“武”。
此其一。
其二,武技是一种特殊体育,不实操,体会不深。
其他体育项目和格斗是不一样的,而且,很不一样。
所以,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里,才会把战争比作放大了的“搏斗”,而不是什么放大了的足球、篮球、高尔夫之类。
轻佻地谈论武术,就像轻佻地谈论战争。
这对习武者和战士都不公平。
所以,建议那些本身并无武艺修行经历的朋友,在聊格斗时,哪怕是聊据说没太大用处的“传武”时,也稍留口德,少抖机灵。
对于武事,要么畏惧,要么轻佻,要么抒情,要么嘲讽,正是费拉人群的典型特征。
好了,这个,不多说了。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