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者恭闻先生大军已克景镇、定江西，将移师防川，还驻楚境，敏树于湖上瞻望前旌有日矣。而楚南之贼，先以闻风败遁，各路诸军，皆将随先生以共清皖省，图复金陵，闻此尤为喜跃。计先生大功之遂成，而果为古今所未有，如敏树所日夜祷祝于山中者也。
自湖上先后两次奉谒以来，虽以驽怯，未获受事于左右，其心盖无日不若随侍于舟中之坐。每闻传有捷报，及忧危未免之事，无不窃窃同之，而未敢辄从人一通贺慰。盖功名形势之会，一世之所趋求，宜有所避以谢于不知而妄意相与之徒，谓其获交宠于大君子之门而能为之驰走者，此固先生之所不罪也。而舍甥王庆奎，前岁尝蒙耻一求供役，竟蒙在驱使之末，铭感在心，岂胜言谢!
兹有友人学博杨君鸿烈，乃前数岁所欲为今世人才起见、欲一通之麾下者。此君往与芸台、筱岑皆为密游，兵事初起，尝从江忠烈战长沙、湖北间，其人名字，或亦先生之所宿闻。所以迟回而不敢遽言之者有故，筱岑已有书道之，无用申说。要之其人自是负气性男子，自其早岁读书，即喜谈兵、习武事，欲以雄奇功迹显见于时。而遭时多事，诸庸愞书生皆奋兴，此君独困厄至无聊赖以自存，岂不可叹也。今使前诸军门，倘许加察而一试之，幸甚幸甚。
敏树于先生，本不宜以形迹自外，独自恨无当世才，不能附从以自达。记往岁都门尝戏相比许，有欧、梅之目，先生命世大贤，何止欧公?乃敏树于圣俞，亦未欲多让之。顷读《宛陵集》，见其间与欧公唱酬。多至不可数，不觉废卷叹息。盖使敏树得相从幕中，承讲论道艺之暇，亦未必不以寒陋之姿，盛邀奖饰，非止夸今世耳目，且以炫耀将来，侥幸于无穷也。而其事与古人有异，即兢兢不欲同之，坐此落然不常合并，岂非命耶?筱岑昨寄先生所为《欧阳生集序》中， 于鄙薄亦许在名流之次，而妄见所疑于古人者，乃窃与筱岑论之，彼书闻已寄呈左右，使人惶惧惭愧之极。然先生此文，乃敏树心所诚服，以为气力当在庐陵、震川之上也。且序中所称文派，本近来风气实然，将来论者，亦必援为案据，所以敏树尤欲自别耳。
敏树近于诗文，俱罕有作。惟见阮氏所编我朝经解中，有仁和翟灏《四书考异》，因就加论辩，自谓颇有得处，足以破考据家之习弊，而收其一二之功。仅成《学庸论语》八卷，适官中委办捐输而止，俟成后，当就正有道之前。临书神驰。
今译
近来听闻先生您的大军已经克复景德镇、平定江西，将移师防止贼寇进入四川，还师进驻湖南，敏树我在洞庭湖上瞻望前锋部队有几日了。而湖南南部的贼寇，先是闻风败逃，各路诸军，都将随先生您用来一起清除安徽省，意图克复南京，听到这个消息尤为欢欣踊跃。算先生您大功的养成，而果然为古今所没有，如同敏树我所日夜向神祷告祝愿、求神赐福于山中啊。
从洞庭湖上先后两次恭敬拜见以来，虽然因为我才能低劣，没获得在您左右接受职事的机会，我的心无一日不像跟随侍奉于船中的座椅。每每听闻传有捷报，到忧虑惶惧难免的事，都是偷偷地同您一起感受，而不敢就跟着人一通祝贺慰问。功名权势的际会，一世年就是追求，应该有所避让用来辞谢那些不懂您而妄想假借您声名的人，说他们获得您这样大人物的宠爱而能为您驱驰的，这本来是先生您所不愿意得罪的。而我的外甥王庆奎，前年曾蒙受耻辱去寻求役使，竟然受在驱使的末位，这件事铭记在心，怎么可以用语言表示感谢!
现有朋友学官杨鸿烈，就是前几年所想要为今世人才着想、想通报给您的那个人。这人过去与吴芸台、欧阳筱岑都是交往密切的朋友，战事初起时，曾跟从江忠源战长沙、湖北间，这人的名字，或许也是先生您早已知闻的。所以迟疑徘徊而不敢就下结论是有缘故的，欧阳筱岑已经有信说这件事，无需要我来申说。总之这人自然是堵着气也要干某件事的男子，从他早年读书，就喜欢谈论军事、学习战事武艺，想用雄奇功迹著名于当世。而遭遇今时多事之秋，各位怯懦书生都在奋起走上前线，这人独自困苦危难到无聊赖以自存，怎么不可以令人感叹。现在使以前的各位提督，如果应许加以注意而试一试他的才能，庆幸得很，庆幸得很。
敏树我之于先生您，本来不应该拿人的举动和神色处在您之外，只自恨不足以充任当世人才，不能跟从您用来自己勉力以显达。记得过去在京师曾经说笑话相比许，有欧阳修、梅尧臣的名称，先生您是著名于当世的的大贤人，何止是欧阳修啊?于是敏树之于梅尧臣，也未想多让他。近来读《宛陵集》，看见那段时间梅尧臣与欧阳修的唱酬。多到不可数的地步，不觉把书搁置起来叹息。假使敏树我得以跟着您进入您的幕僚，担当讲论学问和技能的闲职，也未必不因为卑微浅陋的身份，广泛地希求奖誉，不止自夸于今世耳目，并且用来炫耀将来，希望幸运没有穷尽。而这事与古人有不同，即小心谨慎不要是相同的，由于这冷落凄凉不常结合到一起，难道不是命么?欧阳筱岑昨日寄来先生您所写的《欧阳生集序》中，于我也许在名流之次，而我妄为的见解所疑于文学史上的一些人物，就私下里与筱岑议论议论，他的信听说已经寄给您，使人惶惧惭愧到了极点。然而先生您的这篇文章，是敏树所心服口服的，认为才气应当在欧阳修、归有光之上。并且序中所说的文学派别，原本近来的风气实在这样，将来议论的人，也一定帮助为考据查证，所以敏树尤其想自己分离出去。
敏树我近来对于诗文，都极少有作品。只看见阮芸台所编的《皇朝经解》中，有仁和翟灏《四书考异》，因而就加论辩，自认为很有好处，足可以突破考据家的通病，而收到一二之功。只编成《学庸论语》八卷，适逢官府委办老百姓按规定输纳捐献银两而停止，等到编成之后，一定会请求有才艺有道德的您指导纠正。写信时心神向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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