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蛋一碗面，成了我心中对于生日的全部寄托和所有向往，即使后来的很多年，各种形式比如蛋糕许愿等等形式，总无法渗入我的执念。
文|涂燃
昨天，盛夏，炎威当头。
那一年，盛夏正午，日正中天，我来到这片陌生的天地。是的，那一天和昨天，同一日。
这一天，从凌晨到午夜，我那作为短信提示音的蝉鸣不间断地想起，各种名列世界五百强的银行、公司、软件还有APP发来祝福。年岁渐大，早已没有了年少时对于这个日子的期待，总想着淡化这种对于生命老去的伤感，但岁月不饶人，亲友总相知。
在闽南，或者确切地说在我的老家，不知道是因为乡亲们都苦怕了还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生日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件大事，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的生日。每每虚岁逢十，不管家里条件如何，总要大摆筵席一番，请父老亲朋好友相聚，叙叙情感，拉拉家常。如果是平常的生日，当天早餐一双鸡蛋和一碗寿面是必备的；家里条件好点的，再来个猪脚，或者更好些晚上还会摆上一桌邀请些至亲好友共同庆祝。一双蛋一碗面，成了我心中对于生日的全部寄托和所有向往，即使后来的很多年，各种形式比如蛋糕许愿等等形式，总无法渗入我的执念。后来，即使离开家乡北上读书，毕业后与父母分隔两地，每个生日总有父母的牵挂叮嘱要给自己来一双鸡蛋，祝福学业有成，事业顺利。后来，父亲意外走了，母亲进城和我们住在一起，每一年总有她帮着张罗，不管是在家里小小的家宴还是下馆子大快朵颐，这个气氛几十年不变，这种氛围让人怀念甚至怀想。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唯心论说，诸事纷杂，前途未卜，凶吉难测。没有想到，今年的农历生日当晚，却也是三十岁生日之后最难得的一个生日聚会，一大桌子人令人欣慰：除了母亲岳父岳母和两个儿子，还有弟媳妇与小侄女，一个堂兄一个堂姐一个堂妹，两个堂侄子一个外甥一个外甥女和表外甥女。虽然有点遗憾，弟弟出差到日本当天午夜才能到家而缺席，却总是心中感慨而满足感十分。不知道是因为年岁渐长，还是遭遇坎坷太多，却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越来越珍惜这份相聚的缘分。世事难料，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能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喝喝酒，谁知道这是前生费了多少精神而结的果。
今年的农历生日，是弟弟自立门户、母亲随之而去的第一个生日。那一日的前一晚，母亲从几十里之外，倒了好几趟公交车，把一大盆的猪脚炖蛋送到了家里。到家里的时候，东西还是热的，还是那一份熟悉而令人迷恋的母爱味道。送到之后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又急匆匆地赶回去。或许是做儿女的总把父母的这些爱认为是自然而然，我当时竟没有太多地意外。这几日，母亲病了，而我却天天不得不守着办公室而无法侍奉在侧，今天想起这个情景，心里好不是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居然在打滚。回想前尘往事，许多生日的情景早已诸多忘却，只是这个时候，又难免想起父亲，诸多感慨，几多假设，五内翻滚，愁情满怀无法自持。
作为象形文字的汉字，总是这么奇妙，一个“人”字就能道出太多人世间的哲思和真理，幸福与辛酸。就这个字在我看来，预示的是您如果要冒头，一边需要父亲的栋梁之撑，一边需要母亲的哺育之持。在我呱呱落地之后的千百个日日夜夜，不管如何轮回，不论阴晴圆缺，不论相聚还是分离，这个世界总有两个人在为我们默默守护祈祷，直至他们再也不能。而即使岁月流转，人身易老或者归去，在不同的空间和领域里，尤其是这样单单属于每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这个坐标之中的人生百态和世间万象，还是冥冥之中各有牵挂，生生世世怀想。
总以为能够逃避些什么，甚至忘记自己的年龄，而在生日这天我们却不得不面对，想忽略都不行。祝福的短信还在手机里泛滥成灾而未来得及清理，这一个又一个祝福、牵挂和怀想的人前背后，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年岁数字的增长，还更多地对碌碌半生一事无成的拷问和追悔：或者蓦然回首感慨生命之易逝：有谁能拽住如水的光阴？或者平心静气冥想未来之茫然：有谁能预卜变幻的风云？或许我应该是庆幸的，总还是有存在感的，总还有有人惦记的，或者试试兴奋，继续振作。我还是可以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在红尘之中，尽管纷纷扰扰。尽管熙熙攘攘之中向左向右，我自己无法做主，但总算还被人惦念，或者有让人重视的权利和价值。
这一辈子的价值，除了眼前的苟且，我们在苟且之中何妨掺杂一些诗的情趣和意境，或者也有意无意地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走了还回来就行。生命诚可贵，年月日时分秒，在无数的点与点之间，我们需要做也可以做的，还是不断地提醒生命的可贵，自己不怜取眼前人眼前事，到最后不过是今日悔昨天，明朝伤今夕。我们可以恍惚自己的年岁，却不可辜负这大好的时光，年华似菩提，本来无一物的我们，时时勤拂拭，不惹尘埃不惹是非，水滴石穿，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五十几岁，各有各的芳华，各有各的信念，各有各的取舍，各有各的精彩……“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那又如何。海阔天空，人生易老却尚遥远，青年之悔恨与不知足，或许才是最大的动力与韧劲。年富力强，以什么样的姿态、态度还是态势，呈现在未来每一年的这个日子，我当自知。
若干年以前他们对我的期待和若干年以后他们对我的护佑，我已然是我，虽然我依旧还在探索自己究竟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但作为一个人，早已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父亲的栋梁之撑和母亲的跪乳之持已经成为了我的双脚双腿植根大地，而我的头颅向往苍穹，还有对诗和远方的执念。或者不为自己，为已然远去的父亲，为年过半百为我们背井离乡的母亲和妻父妻母，为嗷嗷待哺的黄口小儿。即使我们依旧挣扎庸碌奔波劳苦，那又如何，一切总有因有果，未来我们自然而然终得其果。
而就在生日当天，来点仪式感总是可以有且必须有的，比如剪剪指甲，理理头发，找一件最合身的衣衫，配一款最舒适的姿势，背山面海，天高云淡，深吸一口气，阳光大好，神清气爽，人生几何。
（2019年7月21日星期日上午9:00-11:00草于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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