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大脑似乎有些内存溢出，双眼也快要闪瞎，但是我忍不住要大声说：
太TM的喜欢了！
许多年来，一直等待着这样一部电影 —— 像是梦境一般天马行空，又如石头一样坚硬冷酷。既有各种cult恶趣味，又有含情脉脉的闷骚。既有烧脑的故事设定，又能大胆地不按套路出牌……
更不要说，导演夹带大量私货。不对，简直是赤裸裸的成集装箱的走私，让我们看一眼货物清单：量子物理、中国功夫、王家卫、库布里克、黑客帝国、杀死比尔、卧虎藏龙……
但是最让我刮目相看的是：即使只拍两块石头，加上字幕，也可以是电影。
有同学问：老师，这不就是PPT吗？
何止PPT！什么动画，什么特效，什么服化道，什么人设，什么元宇宙，Nothing matters！
关键还是你能否讲一个好故事。《人类简史》里说：人类之所以成为地球的主宰，就在于人类能创造并且相信 “虚构的故事”。是啊，故事都讲不好的电影，请多少明星砸多少钱都像是黑洞一般有去无回。
即使是看着两块石头的时候，我也不争气地流泪了。作为一个地球人，虽然不能在宇宙中遨游，但忍不住一边仰望浩瀚星辰心潮澎湃，一边为地球上各种卑微琐事而恶心到吐。虽然我们在许多科幻片里可以无所顾忌地穿越时间上演太空歌剧，可是走出影院又会被重力拉回到一地鸡毛的街道和韭菜盒子里。但是，这一次我感到不同，经历两个小时的视觉和脑力轰炸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些属于宇宙的真相：
然而此片不仅拍石头，也接地气：海外华人的艰辛谋生，政府官僚的刁钻欺压，三代人的观念代沟，夫妻之间的感情裂缝，LGBTQ的身份认同……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一部类型科幻片的主题，虽然披着科幻片、奇幻片或是动作片的外衣，骨子里其实是一部家庭情感心理片。煞费苦心搭建的多重宇宙的华丽舞台，不过是为了最终拯救一个被困在平庸琐事枷锁里的女性而已。而这些并非发生在光年之遥的星系之外，却是你我身边的似乎微不足道的日常狗血。
故事的背景设置得很有意思——一家华裔移民惨淡经营的廉价洗衣店。旋转不休的洗衣机与吸纳万物的Bagel黑洞巧妙地形成了互文，而秀莲的不合时宜的新年演说也是对这种螺旋式重复的最好解读：
第一幕以剧中剧的方式结束了秀莲的救世主版本，而此片真正的野心才开始显现。片中所谓的多重宇宙，更像是是佛教轮回的一种物理性阐释。当秀莲在歌星、功夫高手、厨子等等数以千计的角色中跳跃腾挪时，依然逃不过命运的诅咒和感情的牵绊。恍然间又像是在看至尊宝一遍遍打开月光宝盒，却始终要去重复与紫霞仙子注定分离的剧本。
为什么片中的大反派要取一个猪八土扒鸡Jobu Tubaki如此土气的名字？为什么宇宙终极大杀器不过是一个Bagel（贝果，美式空心汉堡）？除了有着恶搞的趣味之外，导演可能是想告诉我们，大凶大恶，并不是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而是我们平常犯下的无心之过，甚至是以爱之名所做的似乎合情合理的行为，最后日积月累成一个吞噬一切希望与生机的黑洞。
所以，我更愿意称之为一部心理片而不叫伦理片，因为伦理反而是这部电影想要打破的。穿行在各个宇宙中母女间的打斗，像极了生活中家人们的相爱相杀。这是一场关于亲密关系的心理奥德斯之旅，在如Lady Gaga一样古怪的着衣品味之下，Joey依然有着一颗婴儿般单纯的心，她渴望被看见，被理解。然而有多少父母眼里真正看到了孩子心中内在的那个孩子？他们眼里只有成绩单，银行账单，税单，却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些孩子的未来无非两种：要么内卷，卷成了一块任人切割的人肉寿司；要么磨平，磨成一把打算举向所有人的屠刀。你看那Bagel镂空位置，不正是孩子内心所缺失的那一块吗？
接下来的剧情，也许有人会说不就是用爱发电的老套路吗？影片里秀莲用“爱的打法”解决了所有对手，视觉上也许不如《杀死比尔》那段楼梯上大开杀戒来得过瘾，但所有武侠片和动作片的最高境界恰恰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又有大棋党云：弱肉强食，落后就会挨打，谈什么与人为善？！
然而善良从来都不是一种道德规范，而是一种生存策略。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里谈到科学家通过模拟演算发现，保持“善良、宽容、不嫉妒”，从长期博弈来看，反而是最有利于生物个体和群里的策略。而那些过于追求个体利益最大化和敌视猜忌他人的策略，虽然在短期内会占优势，甚至造成劣币驱逐良币的局面，但最后都好景不长，不是遭受灭顶之灾，就是被自然界的无形之手强行恢复到生态的平衡。
两种策略孰优孰劣，也许见仁见智。不过国人历来信奉强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毕竟，喝狼血长大的孩子，看什么都像猎物或是猎手，就连咱们最牛的科幻作家都以“黑暗森林法则”去揣测外星文明。可是别忘了，我们自诩的那一盘大棋，棋盘能大过土星的光环？银河系的边缘？
诚然，当视听之娱分泌出的多巴胺渐渐稀释在冷血中，当大脑皮层间细胞的连锁闪电逐渐熄灭时，我也会用挑剔刻薄的眼光再次打量这部电影。也许叙事逻辑有些无法自洽，也许致敬的桥段过于密集，也许导演意图过于直白显得不够克制甚至有些说教......我也知道，会有学院派影评人，分析出该片无非是“非线性叙事”的旧瓶新装而已；或是考据派博主，拿出放大镜一帧帧地找出彩蛋里的谬误；或是民科们，认为该片的多重宇宙观还太小儿科；更有爱国者们，能看出点白左政治正确的门道…….对此，我只想伸出热狗一样的中指，指向他们也指向自己，因为我们其实都是：
但就是这样比一个狗屎还要低贱的角色，拯救了无数个宇宙的无数人，以及自己的女儿和婚姻，还达成与父亲的和解。这一堆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不是靠007式的最后一分钟的营救或是废柴小人物凭主角光环开挂逆袭而实现的。她是用老母亲决不放弃的毅力和的痛彻心扉的领悟，才完成了与女儿的坦诚对话。她放下多年来种族与狭隘的偏见，才能有与死对头税务局大妈一起抽电子烟的轻松时刻。她经历了两性（包括同性）关系里的种种美好与不堪，才懂得到遇到身边的那个人是宇宙中渺茫而可贵的概率。
虽然也是Happy ending的结尾，但这不是那种暂时的妥协或是自欺欺人的小确幸。她砸烂了那个腐朽破旧的洗衣店，她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深渊，这是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而当你有了这种勇气，全宇宙的力量都会来帮助你成全。
也许在我们所生存的现实世界里故事版本是：一个洗衣店女老板，经历了下午的白日梦之后，终于鼓起勇气直面税务局查账、女儿出柜、老公离婚一系列烦心事。可能所有那些非自然的事件都只发生在平行宇宙，或只是发生在她脑海里的梦境。
但无论如何，经历过TM的这一切，她的眼里充满了真正的宁静、喜乐和自信。
这也是我，一个前抑郁症患者，多年思索才明白的一个真相：
所有事都是一件事，所有人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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