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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上来了一个姓“胡”的插班生。他叫胡利军,说普通话,沉默,不合群。
老师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排。那时候,最后一排基本上都是留给被老师放弃了的“坏”学生,只要不扰乱课堂,不影响其他学生,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胡利军刚来不久,就被坐后面的几个同学欺负。他们给胡利军取外号,上课捉弄他,下课恶作剧,还不时说些难听的话嘲笑他。
印象中,胡利军小小年纪,身上有一种跟他年龄不符的江湖气,同学的嘲弄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拳头紧握,沉默对待。这也许跟他的家庭有关(关于他的家庭情况,很少人过问,他自己也不愿意多说。据说好像父亲是工地上的建筑工人,为生计四处奔波,估计是正好这次工程项目在这边,胡利军便随父母来到了这个地方。)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他的眼神:充满敌意和防备,却又透出胆怯和对伙伴的渴望,像一只离了群的受伤小狼。
每次我看到他被欺负,我都很同情他,很想施以援手;特别是下课后经常看他一个人要不趴在桌上睡觉,要不就低头发呆,或者在课桌上涂鸦,这时候我都很想过去和他聊聊天,跟他说,“你好,我们做个朋友吧!”
02
可是,我始终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不敢。
在那时候对身份敏感的我看来,胡利军之所以被欺负,某种程度是因为他是外地的,因为他不会说白话,因为他不姓黄而姓胡。小时候看过本地人欺负外地人的事情也一并浮现眼前,这些想法,这些记忆,让我这个已经被误认为本地人的外地人对他有一种微妙的尴尬和本能的回避。当时幼小的心灵以为,我如果去跟胡利军做朋友就会暴露外地人的身份,会被另眼看待,会失去好朋友……
这份怯弱和自私,让我最终选择了沉默和袖手旁观。甚至于,有时候身边的朋友嘲笑他,我也会跟着附和,似乎这样一来更能跟他划清界限。
后来,我渐渐害怕与他的目光相遇,从中我读到的不仅仅是防备与孤独,更多的是责怪与埋怨,就像一面镜子,照出我的胆小和卑琐。
03
胡利军始终不怎么搭理他们,这在那帮捣蛋鬼看来,是一种不屑和挑衅。这样一来,他们更变本加厉,要给这个外地插班生一些颜色看看。
终于,他忍无可忍了。
有一天,他带了一把小刀上学。
在一次嘲弄中,胡利军把它亮了出来……
当然,他并没有伤害谁。现在我才明白那也许是他对尊严最后,最直接,也是最无奈的捍卫。但当时的我们是不会理解的,包括老师。甚至,他的行为更印证了之前大家对他是“坏孩子”的看法。
后来,他突然没来上学了。最后那排空出一张孤单书桌。据说上面刻了一些东西。我没有去看。
胡利军是被退学,还是转学,或者直接辍学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关注。之后再没有他的消息,也没有人提起,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个同学。
童年的日子依旧在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时光中流逝。
04
人海茫茫,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来,甚至还想的更多。我会想,当时胡利军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爸爸问他在学校怎么样时,他会怎么回答。但事实上可能他爸爸从没有问过。我还会想,当他们一家人坐在灯下吃晚饭时,胡利军会跟他讲学校的遭遇吗?还是,他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可是,他才那么小……
弗洛姆说:“人并非一定是邪恶的,只有当适合他成长于发展的条件缺乏时,他才会变得邪恶。邪恶本身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是缺乏善良,未能实现生命的结果”。
我觉得我有责任。我觉得当年对他不闻不问的同学和老师都有责任。我为当初的软弱和自私感到不安和羞愧。
我很想知道,后来胡利军去了哪里?他接下去还读书吗?会不会,那次的迫于无奈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现在在哪里?可能已经成家立室,是某个孩子的父亲。当初那握紧的拳头,应该在生活的挣扎中不经意松开了吧?而那防备和孤单的眼神,也许已经变得平和与淡然。只是,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就如同他当年刻在书桌上的伤痕,难以磨灭。当他送自己的孩子上学,是否会记起当年的事……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也成家立室了,孩子上学了,我一定会跟孩子讲爸爸当年的怯弱和自私,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退缩和冷漠,希望孩子做一个能带给别人温暖的、善良美好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遇到这位老同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说出当年不敢讲的那句话——
“你好,我们做个朋友吧!”
( 文/黄 排 图/网 络 编辑/圈 圈)
彼此依靠 彼此照亮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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