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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台老家 鲍尔吉?原野

2010-07-19 15:49:23 来自: catcher

胡四台老家

鲍尔吉•原野
胡四台的白天和夜晚像两个地方。这么说,早晨、中午、下午都不一样。8月的太阳像卸车一样把热量倾泻在科尔沁沙地,周遭白花花的,人被晒得睁不开眼睛。最热的时候,空气里如有声音:“嗡——”,这是阳光照在沙漠上的声波,传自太阳。在白天,胡四台的房子和沙漠颜色相似,燥白;树和庄稼发灰。一切静悄悄的。到了傍晚,村庄开始一点点蠕动。我是说,炊烟和小孩游动时,狗和毛驴在动,房子也走动起来,像从冰块里活过来的鱼。玉米恢复黑肥之绿,饮马的石槽淡青。我哥朝克的房上有瓦,明黄色。鸭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竟有一群,蛋囊岌岌乎坠地。人们出现在家门口,全有笑容,世俗生活又回来了。
这是说傍晚。而早晨,胡四台又如另一个地方。空气的潮湿,可称为晶莹。沙漠金黄,我哥的屋瓦润红,这是雇拖拉机从甘旗卡买来的。马向我们致眨眼礼,睫毛俊美。杨树的树干白里透青,挺拔如俊男,真是“宫娥不识中书令,问是谁家美少年”。屋脚丛草沾露,朱雀、绣眼、冠纹柳莺,还有山鹛在羊圈横木和马棚顶上俯仰乱唱。保刚开始洗头。
吾侄保刚对我放在窗台上的一瓶洗发水发生兴趣。在我沐头之前,他不知这个鲜艳的塑料罐里装着什么东西。我倾之浴发,泡沫如棉花,屡搓屡出。保刚赞叹:“这才是最好的东西。”然后,开始仿试,用洋井的凉水一日洗10遍。作为叔叔,我赞许贤侄清洁,但受不了他的歌声。保刚洗头必唱歌,唱歌必唱流行调:明明白白我的心。吾我尔汝,情倾爱哀,一派洋泾浜汉语。
在胡四台,草木山川甚或人的相貌都为蒙古民歌而设,苍凉恒远,像天空飘来的绸子。保刚这个小兔崽子用轻薄歌辱杀了风景。有一天,保刚丢了5元钱,遭嫂子叱骂。我于心中发言:骂得好!骂得好啊!并用指骨叩桌,使吾嫂的詈骂加入板眼。
进夜,我住的东屋成为议事堂。我与朝克坐炕之两厢,中置饭桌杯盏,地上站立女人和孩子。朝克谈经济,如玉米之销售收入;谈教育与文学,如酒后教他孙子吟诵格萨尔王诗篇;谈未来,即保刚的婚事。谈完,“滋儿——”(酒过唇),问:“难道你不说一些什么吗?难道沈阳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女人和孩子都用表情拥护朝克的提议。
沈阳每天都在发生非常多的事情,但我说不清楚。沈阳制造的歼8-Ⅱ飞机难道不是事情吗?春天广场时装秀,大街上有17000辆出租车飞快行驶,跟他说不清楚。我说:沈阳——蒙古语称之为“穆格顿”——有七百多万人口,我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事情。
穆格顿有七百多万人口?他们吸气,向上翻眼,嘴里“丝丝”地惊叹。借此,我吃点菜并喝酒。
“那么,”阿拉它姐姐吃惊地望着我,“你早上一开门,就见到好多人站着?”好多人站着?那成专家门诊了。我告诉姐姐,在沈阳,出门见到许多人,无论早上、中午或夜间。
丝儿——他们吸气。
“没问他们在干什么?”朝克问。
“不能问。”
“为什么?”
我回答:“修自行车的就在修自行车,不用问。”
“在马路上走的人呢?”
我说:“也不能问。问你到哪里去?那不行。工作,人们在工作。”
朝克小声对他老婆说:“他把走路叫工作。”
我嫂子更小声说:“喝醉了。”
我假装醉了,眯着眼睛,省得回答这些难题。我所喜欢的,是这么多张面孔和我血缘相通,一同沉浸在奶茶的气味和蒙古语的言说中。
有一天,朝克告诉我,“明天有人来看你,巴丹吉林村的满达老人,套车来。”
“是咱们亲戚?”
“没亲戚。他说想看一看沈阳人。”
我闻此言,何止意外。我不是经典的沈阳人,本生边地,侥机遇之幸于其间谋食,怎么宜人套车观瞻?
满达老人一早就到了。他的毛驴车上铺着红花绿叶图案的棉被,还有旧军用水壶。进屋上炕,敬茶,朝克卷烟双手递给老人。老汉喝一口茶,烟雾从鼻孔漾出,海狮胡子漾花白。
“沈阳的庄稼怎么样啊?”老汉开口问。
“沈阳郊县的庄稼很好。”
“唔。”老汉喝茶,问,“沈阳的天气怎样啊?”
“越来越热了。”
“可以种西瓜。”他说。过一会儿,又问,“沈阳还有卖丝线的吗?”
半天,我想起马秋芬写的《老沈阳》提到中街吉顺丝房的事,说:“已经不卖了。”
老汉拉过我的手,捏了捏,放下,说:“沈阳有很多蒙古人吗?”
“有7万人,”我回答,“大学里也有蒙古孩子,聚会的时候唱蒙古歌。”
“是吗?”老汉似乎感动了。
“是的。”
老汉看我,仿佛从我的面孔中看到遥远的沈阳,而后微笑着扳腿下地,划拉鞋,说: “我走了,到那什罕村的孙女家。”
上驴车时他转回身说:“沈阳好啊!我18岁去过,过去70年了。沈阳多好。”白嘴的毛驴,耳朵立而又平,像告别。
我目送老汉的驴车远去。他的言说像诗,像讲给自己听的话,很柔软,让人生出一种难过。谁能知道,科尔沁沙漠深处,有一位88岁的蒙古老汉心里在想沈阳。多年前,有他少年履迹或许还有爱情的沈阳。像英国古谣《苏格兰的蓝铃花》唱的:多年以前,多年以前……

阿斯汗的蓝胡子
胡四台的野花不是很多,在日晒和下雨的时候,野花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昨天早上,和阿斯汗去公社的商店。在公路旁的风车下面,发现一小片野花,白百合、红百合与蓝色不知名的花,花瓣带弯钩。阿斯汗用唾沫把蓝花粘在上唇,像扑克牌“J”的样子。
今天我们又来到风车下面,花没了。“让保刚的毛驴吃了吧?”阿斯汗说。
我蹲下看,花连痕迹都没了。我们走错了地方吗?风车的轮子慢慢地转,有时倒转。风天,叶片杀死了小鸟。满特嘎的母亲红兰大娘见到风车就要啐唾沫。
走到朝克房后的湖边,看到有一滩花和风车下面的一模一样:白百合与红百合、阿斯汗的蓝胡子。不能说花把家搬到了这里,但像极了。有一次,我在河边看见一片百合,整整齐齐的白百合,没有其他花朵加入。后来再到那个地方,百合也蒸发了。我想,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看到它们,还是那些百合,没有别的花朵加入。
在草原上,记忆花的位置、草地的位置不太容易,缺少参照物。也许大脑对广阔的空间不会记忆。譬如,天上这一块云彩是哪一块云?它左边和右边的云又是哪一块云?记不住。好记的东西是房子、风车、孤零零的树、公路和河流。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二姐夫满特嘎,他不以为然。
“咦,”他笑着摇头:“这个地方就在这里,那个地方就在那里,这是不会错的。”
他在说唯物论。其实我没否认这些地方的存在,说记忆。
“咦,”满特嘎又摇头:“这个(他伸出食指)和这个(中指)还有这两个(无名指和小指)你分不清吗?”
我进幼稚园得了,分不清“这个”和“这两个”。
“都是指头,”满特嘎说,“长的位置不一样。”
我只好说他说得很对。
阿斯汗的“J”胡子,引起二姐阿拉它惊诧:“You yi mi? Bie Lie! ”(蒙古语:什么呀?妖障!)阿斯汗愈发得意,在各屋巡行,不时站到衣柜的镜子前,把蓝花瓣整理一下。塔娜说:“简直像个海盗。”坐在阿拉它家的炕上喝茶,见窗台外探出一朵牵牛花,像小孩踮脚朝屋里看。紫兼有深蓝的牵牛花多干净,它的色彩与过渡,画是画不出来的。

甘珠
“绰洛特的地方,只出了一个县团级干部,”这是我父亲的独语,指自己,绰洛特是他的出生地,“出了两个专家。”
“专家是谁?”我外甥阿斯汗问。
我父亲很高兴这样的提问。因为他频繁独语,我们早已掌握内容,从不问。但不问就像说相声没人捧哏一样,进行不下去。
“啊,”我父亲伸出手指点划,表示重要,“专家就是甘珠和温都苏。”
“您不是专家吗?”我女儿说。
“嗨!”我父亲不以为然,“我算什么专家?跟那帮土豹子比,有一点文化。跟专家比,差太远了。”
我母亲插话:“这么说还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我父亲流利地把自己的业绩说了一遍,最后质问,“这还不算专家吗?”
我母亲已进入厨房,这一通有理有据的独白,只让阿斯汗和鲍尔金娜开心。他们发现,奶奶的话像一根明快的导火索,每次都引发一串连环爆炸。
甘珠是我的哥哥,央视最早的记者。温都苏是一位草原专家,和我家也有亲戚。
央视当时的呼号叫北京电视台,节目好像并不播出,播出一般人也看不到。在60年代末,普通人家没电视机,收音机也不多。甘珠奔赴祖国各地拍新闻。一次,他从延边回来路过我家,拿出两个苹果放在桌上——该苹果之硕红使我目瞪口呆。甘珠说,这是亚洲最大的苹果园所产的苹果,送的叔叔。我父母经过谦让推辞,收下了一个。另一个带回北京,给他的孩子。甘珠这次拍的新闻,必是苹果园的红硕景象。
一天晚上,甘珠来到我家,神色不安,慢声说:“叔叔,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说着瞥我们一眼。我和姐姐已钻入被窝,正等着听新鲜事儿呢。后来,我姐真睡了,我只是偷偷闭上了眼睛。他们把窗帘挂上,关紧门。
“叔叔,”甘珠的声音近乎耳语,当然是蒙古语,而我被这种气氛熏陶得心情激荡,太像电影了,“陈毅追悼会,我去拍的片子……”
“哦,哦。”我父母应和。
甘珠仍然慢慢地说:“……毛主席参加了追悼会。后到的,只穿着睡衣。”
甘珠见到了毛主席,太厉害了。
“主席没有理发,也没有刮胡须……”
毛主席有胡须?
“他哭了……”
毛主席哭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毛主席从来都是乐的。怨不得他们拉窗帘。
“哭得很伤心。”
过了一会儿,我母亲小声抽泣。父亲很不满,他认为母亲根本不够级,说,“你这干啥?”
甘珠接着说:“毛主席鞠了三个躬。”
后来,谁也没再说话。陈毅逝世,毛泽东为之大恸,使他们感到陌生而茫然。当时我父亲身上还有一堆“问题”没解决,不知道甘珠之所见,对他们这些微末的人所包含的意义是什么。而甘珠说这些,在当时要冒杀头之罪。他还说毛主席哭得鼻涕那老长,这不是找挨枪毙吗?后来我睡了。再后来,我常想这件事,第一次把普通人的感情和领袖联系在一起。毛主席哭了,说明他也有悲伤。想到这个,我也不禁悲伤。
甘珠是一个孤儿。他血缘上的亲人只有一个姑姑,即我大娘。顺着这个线索,我父亲成了他的叔叔。那时他的工作十分辛苦,一个人背不动当时笨重的摄像设备,要用车拉。在许多地方,人们疑惑他的工作,问:你在拍电影吗?说不是。你在拍照片吗?也不是。既然不拍电影不拍照片,你还能拍什么呢?在60年代末,不大容易说清什么是“电视”,说这个像说假话一样。在我印象中,甘珠年轻的时候相貌硬朗。他翻译过许多科学书籍。有一次,我到甘珠家里做客,他和妻子请假招待我,菜一道道地炒好端上桌,我不好意思,因为还是个小孩。面对这么多正规的炒菜,像是一个骗子。然而甘珠诚恳地——他永远是诚恳的——向我敬葡萄酒、说话,和我父亲请别的大人到家里吃饭一样。他有两个儿子,均顽皮,走到每个房间都伴有稀里哗啦的响声。那时是冬季,他大儿子为我表演往自己后脊梁的棉袄里塞三个雪球的游戏,令人惊讶。后来,我姐塔娜从北京回来,说甘珠的两个儿子都上班了,高大英俊,说北京话。说到这儿,塔娜大笑。为什么说北京话就可笑呢?因为这两个小鬼幼时只会说蒙古语,改北京话令人耳目一新。
甘珠老了之后,白发苍苍。我见过一张父亲和他与萧乾合影的照片。萧乾浑如弥勒佛,而他和我父亲都像从草原深处走出的牧人,甘珠的笑容诚恳安详。我父亲在北京为翻译的事情奔走时,全由甘珠联络陪侍。听我父亲说,有一次,他走着发现甘珠不见了,回头看,甘珠蹲在地上,面色苍白。我父亲问怎么了,他回答心绞痛犯了,然后吃药。病症缓解后,他们继续赶路。到了晚上,我父亲问甘珠:你犯了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甘珠说:怕你着急,我知道一会儿就能好。我父亲又问:要是真有危险呢?甘珠说:那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我听了这件事很意外,甘珠恭谨细心,没想到竟如此达观。

狗的时间观念
常听到狗的故事。如某人远走某地,把狗送人寄养。过了不久——《史记》将此写为“居无何”或“居无几何”——狗在某个早晨出现在前主人面前,像一个周游世界的乞丐一样眼泪汪汪,如谓: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主人原以为吾犬不可见兮,见此,惟有痛哭。居无何,狗死掉了,累的。长时间的奔跑,不舍昼夜。没有教练,没有科学的运动量,没有营养师配餐,狗跑死了。闻此,吾每每太息:不能养狗。在品德上我们不及狗,养反生累。虽然里根尝言,若想在华盛顿找一个朋友,就只好养一只狗。华盛顿的政客、律师太多,何以解忧,狗。
狗的奇不只在忠诚,还在听话。听话者,闻其言观其行,进入人类的话语系统。我对此理解尚浅,狗怎么会听懂人话呢?倘如此,说明它掌握相当大的单词量,粗通语法。歌星最爱说一句话:“观众朋友们,你们好吗?”这话牵涉指代,“观众朋友”与“你们”是一回事,“们”乃复数,“好”与“吗”指出状态和疑问。狗众朋友们,你们懂吗?我的无数养狗的朋友以不容怀疑的事实举证——比这复杂的话狗也懂。
那么,这个事先放下,算懂。而在东村,吾堂兄朝克的狗懂的是蒙古语,更显好笑。狗懂汉语已经很难,怎么会懂蒙古语呢?对狗来说,蒙古语与汉语孰为难懂由专家研究,我说的是,当格日勒远逸之后,狗也离开了东村。我在朝克家见过格日勒那只狗,名巴达荣贵。当朝克痛斥格日勒的丈夫不治生产时,与淮阴的漂丝妇女骂韩信口气差不多:“大丈夫不能自食。”狗在炕沿下面聆听摇尾,而后抬头看格日勒的丈夫宝莲。
格日勒家里最干净的东西是锅,不怎么做饭。我爸莅临格府,先掀锅盖,见而痛心,“看看!看看这锅!”格日勒、其夫其狗都低下了头。我爸接着找粮食。如果有粮食而锅太干净,证明其侄女懒。然而没找到粮食,吾父叹气,背手离去。巴达荣贵欢快地追随我爸,围前围后,极尽跳跃。它发现,在那些日子里,我爸到了哪里,哪里的锅就开始忙,香味绵延飘散。
过了不久,即居无几何,吾妹格日勒被牵涉到一桩愚蠢的讼事之中。他们借了别人2000元的高利贷,房子、马、几只羊和锅,特别是地,转移到债权人手中,反欠人家3000元钱。他们到苏木(镇)上请干部主持公道。说:我们借了这个人2000元钱,还不上,抵了财产,为什么反欠他3000元呢?干部把大茶缸子往玻璃砖的桌子上一墩,说:“懂不懂法?”
格日勒一怔,其夫躲到她身后,巴达荣贵“嗖”地跑了出去。
我听我妈介绍到此,不禁赞叹。只一句“懂不懂法?”就把什么房子地、谁欠谁钱都挡回去了,既不打,又不骂,还跟政策沾边儿,显示了语言的威力。愚夫愚妇怎么敢回复懂或不懂法?退一万步,姑且说“懂”,干部再问:“懂什么法?”还得败下阵来。谁能尽知世上都有什么法。在东村那个地方,司法助理、法庭庭长、派出所长都由一人担任,即墩茶缸子的干部。身兼数职是为着节省开支、减轻牧民负担。他还兼有其他官员的妹夫、外甥和舅爷这些社会职务。巴达荣贵被“懂不懂法”吓跑了,宝莲在哆嗦。格日勒由于脑瓜不开窍,还嘴:“反正我不欠他3000元钱。”她意思是房子地都没了,钱应该抹掉。
助理•庭长•所长.com又问:“懂不懂利息?”
格日勒败下阵来,她真不懂什么叫“利息”。朝克解释,钱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它要下崽,崽就是利息。格日勒认为朝克的解释很下流,无端地把钱与生殖联在一起。
她反问:“你们家的钱在箱子里下崽吗?胞衣埋在了房后吗?
”朝克称:“钱在自己家里下不了崽,借给了别人,一定会下崽。银行就是钱下崽的好地方。”“Bie Lie!”格日勒说。这句话不好翻译,约有“妖障”的意思,骂人话。
在法和利息的威慑下,格日勒一家决定逃走。他们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朝克知道格日勒要跑,但没问具体地点,当然也没有送行,免得自己喝醉之后说出去。
过了半年,消息隐约传过来,说格日勒在锡盟。
下面说狗,即巴达荣贵所为。格日勒走后,巴达荣贵一度在村里游逛,也去朝克、阿拉它(格的二姐)和利宝(阿的长子)家里串门。居无何,这狗没了。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提起这个话题:巴达荣贵呢?
“吃肉了。”朝克认为这事太简单,有好事者将此丧家之犬宰了下酒,无他。一只无人庇佑之狗,又不治生产,问它做甚。
事实上,巴达荣贵奔赴锡林郭勒大草原,去找格日勒。但事情如此平凡,就不值得写下来。巴达荣贵到了锡盟之后,并没有去格日勒所在的东乌珠穆旗,而去了距东乌珠穆旗300里外的西乌珠穆旗的某人家里。有狗自远方来,这家人收之,和羊群同出同入。隔了两年,即730个日夜之后,格日勒和宝莲离婚。这消息是听我妈说的,我问“后来呢?”
“后来,格日勒又找了一个人,建筑队的。”
“是蒙古人吗?”我问。
“是。”我妈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哎,可别说了。你猜猜,格日勒在新婆家见到谁了?”
“谁?”
“嗨嗨,可别说了。狗,东村的巴达荣贵,跑他们家去了。”
“格日勒的狗跑到后结婚那个男的家去了?”
“对!”我妈拍腿,“格日勒还没离婚呢,狗先上他们家了。”
“这么巧?”
“什么巧!”我妈说,“这个狗见过那个男的,格日勒早就跟他有来往。”
我不禁惘然:“狗早就知道格日勒会离婚?”
“谁知道。”我妈感叹,她对离婚的事历来感叹,“格日勒算乱套了。”
格日勒的生活,早就“乱套了”,经济、政治无不如此。然而其狗巴达荣贵仿佛已经预知这一切,暗中等待甚至及早介入。如果狗真的这么聪明的话,人更不敢养它们了。譬如一个沈阳人想上广州读EMBA(高级工商管理硕士),而狗早在南国的校门口蹲着,太那个了。再者,某官喜敛,后收监青海劳改,那么在青海的一个农场的田埂上,官的犬正向他张望,更那个了。
狗犹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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