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我心依然》第三部）
李明贵
2018年6月，长篇纪实文学《我心依然》问世后，立刻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当年亲历者一一老五届军垦学子的热烈共鸣。有的说，这是“一本承载时代重负的史册，一部可歌可泣的老五届困苦和光荣的历史。是特殊历史时期非常珍贵的史料，具有史学和文学双重价值'。有的说，“我佩服作者大无畏的史学精神，秉笔直书，敢为人先。不媚、不俗、不虚实、不掩恶”，“确实是一部难得的好史书。时间愈久，愈体现出她的历史价值'！一时间，许多评议和回忆文章迅速汇聚到《我心依然》作者章华荣先生的案头。他不辞辛劳，逐一整理，历经数月，将垦友们的回忆录编辑成册，题名为《我心依然》（二），于2019年5月出版发行，并在广东省中山巿举行了首发式和座谈会。之后，章华荣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主编了《我心依然》（三），也即将与读者见面。在前后不过三年的时间里，三部反映老五届大学生军垦生活的鸿篇巨制接蹱出版，且好评如潮，一度加印、再版，欲购难求。这是近些年图书出版中实属罕見的盛况。究其原因，最重要的有两个方面。一则是，当年老五届七十二万大学毕业生中，六十多万人没有直接分配，而是到遍布全国的军垦农场去开荒种田、接受“再教育”。这段历史有如浪花消失在大江东去的烟波中。岁月悠悠、世事繁杂早已淡化了人们的记忆。五十年后的今天，《我心依然》史海钩沉、回放往事，人们的关切正如突然发现了当年冲浪的战艦，窖藏的感慨和豪情瞬间迸发出來，使老五届的军垦经历成为了热议话题。二则是，《我心依然》（一）、（二）、（三）真实而生动地录写了老五届学子军垦生活的场景和他们的心路历程，展示了他们甘赴国忧、艰贞守正的品格和不畏艰苦、百炼成钢的意志。这在文化多元、思想杂乱的精神园地里无疑是一抹令人振奋的亮光和春色，理所当然地引人注目。而对于年逾古稀的军垦学子来说，这是人生中最难忘怀的一页，有如一坛品咂了数十年的老酒，多少滋味在心头？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自然是奔腾激越。
如上所说，《我心依然》（一）、（二）、（三）相继问世，让人们感到亲切、感到欣慰，感到那历史深处青春燃烧的滚滚热浪依然掀动着我们初心不改的壮志豪情！
李明贵诗，郭筱鹏书
二
《我心依然》（二）、（三）是《我心依然》的续集，三部大著，一个主题词一一艰贞守正、我心依然。不同的是，《我心依然》是从宏观的角度观察历史场景，从总体上描述老五届大学生参加军垦的经历。纵向循时间展开，断面取典型铺陈，构成了一幅恢宏壮阔的历史长卷，表现了老五届大学生进入这个潮流的时代背景和在这个潮流中磨炼的精神风采。这是章华荣先生一人执笔、独立完成的专著。《我心依然》（二）、（三）则是众多垦友撰文、由章先生主编的合集。虽然三部书秉持一个主旨，但两部续集则是多视角、多景点的录写。每篇文章的作者都是基于自己亲历亲为的事写自己的真情实感。这样各所具有的侧重性，带來了总体的多样性，恰好成为了《我心依然》的补充和佐证。两部续集中还有很多文章涉及军垦磨炼对学子人生的影响，讲述了很多垦友不忘初心、奋发有为的感人事迹，这就进一步延伸了时间和空间两个坐标轴，符合事物逻辑地拓展了《我心依然》描绘的社会画面。这三部书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彰显了被称为“五子”的老五届大学生是一个有抱负、有担当、有作为的光荣群体，彰显了他们在坎坷的人生经历中焠炼的品质和操守是昭示后來人前行的旗帜！
三
五十年前学子们的军垦活动，是一段真实的历史。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它不同的侧面。那么怎么看待这段历史呢？换言之，怎么把握历史的真实性呢？章华荣是学历史的，他深知，真实的历史就是过去时段客观存在的人物、事件和他们之间的联系以及这个历史时段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因此，把握历史的真实性要区别本质和现象、主流和支流、普遍和个别、必然和偶然；要摆脱太过自我的苦乐观、得失观的局限。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的认知不会迷失在狭隘的视野之中。
无庸讳言，军垦农场的劳动强度大，生活环境极其艰苦，政治生态也存在着或重或轻的“左”的影响。章华荣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不是去哀哀戚戚地诉说“非人待遇”，不是去嘻笑怒骂、恶意嘲讽以渲泄心中的怨愤。而是侧重于老五届大学生们在血与火、生与死磨砺中的心路历程和艰贞守正、不忘初心的精神风貌。正如章华荣在其书的《题记》中所写的，“苦难锤炼了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坚忍不拔的意志，固守其正的品格'！他着力于抒写他们“在苦难、磨炼、沉沦、奋起、生离死别、患难与共的灵魂博击中，展现出的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发人深省的动人故事'。所以，卫永成赞叹作者“落子很准，主旨鲜明'。
《我心依然》不仅展示的全部内容都基于写实，无一虚构，而且书名非常深刻而准确地揭示了军垦学生的精神风采，高度概括地表达了我们对那段历史的认知。三巻《我心依然》,直书学子胸臆，这就从回旋激荡的历史潮流中洗去了泥沙，显现了那厚重积淀的耀眼光辉，使那段历史在时代背景丶实践意义丶社会价值的总体考量中成为了不可忘却的记忆和极为宝贵的精神财富。唯其如此，《我心依然》也就必然具有了谿谷独步的史学价值和文学价值！
1998年夏，李明贵与部队首长和赤壁市领导亲临“98”抗洪前线现场指挥
四
老五届学生参加军垦始于1968年，终止于1972年。1968年8月至1970年3月是第一批次，主要是66届、67届、68届的毕业生；1970年7月至1972年3、4月间，主要是69届、70届的毕业生。两个批次前后跨越四载，但对每一个亲历者、见证者都一样地刻骨铭心。章华荣先生的《我心依然》不仅是沉寂已久的历史的回放，更是尚在燃烧的激情的呼喊。所以书方问世，大家回应热烈，从未谋面的路人结为了心灵相通的朋友。周江南先生感叹“一个人，一部书，一个群！一口井，一座矿，一尊碑”！
顺着这个思路我想，这是一座什么样的“矿”呢？她蕴含着哪些闪光的宝藏呢？阅读《我心依然》，在一次次感动得涕泪滂沱、热血沸腾中，领悟到至少有六个方面是可圈可点的：
（一）甘赴国忧的担当精神
六十多万老五届大学生投入军垦，从个人的角度看是段不堪的人生际遇，但个人的际遇常常要受到时代风雨的影响。那个年代，我们的国家和民族遭逢极大的困难和压力，一方面西方敌对势力肆意封堵、苏修乘危逼讨旧债，全国物资匮乏、人民生活艰难，以致解放军为减轻人民负担，很多部队不得不自己垦田生产补充给养。另一方面国内尚未安定，政府工作受阻，大批应届毕业学生无法正常分配，滞留城镇，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于是党和政府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老五届大学生参加军垦，这是基于纾解经济困难的现实考虑，也是着眼人才储备的预作安排。显然，这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之举，是历史大河在曲折流段的迴旋宕蕩。他们预期的人生际遇就是在这个历史节点上陷入困顿。国有忧，我何往？老五届大学生没有选择怨忿，而是挺身面对，没有自甘沉沦，而是勉力奋进！无论是在冰雪皑皑的荒山野水，还是在烈日灼灼的盐碱滩涂，不惯农耕的他们，汗一身、泥一身，水泡成茧、血干结痂，坚持和农场的解放军指战员，披星戴月並肩劳作，硬是让不毛之地捧出了粮棉蔬果。这是何等豪迈的历史担当精神！
2019年7月5日，来自全国各地的老五届军垦战友在牛田洋7.28烈士纪念碑前祭奠英灵
（二）艰贞不移的守正精神
军垦农场大都地处荒僻，甚至是人畜禁至的血吸虫疫区，自然环境、生活环境十分恶劣，而劳动异常艰苦，不仅近似刀耕火种的原始生产方式需要每天透支体力，而且还要经受酷暑严寒、蚊叮虫咬、腿脚割伤等等考验。还有甚者，由于“左”的影响存在，时有质疑的目光和嫌弃的嘲讽投來。艰苦危厄的境遇一度使他们身心备受煎熬。但是他们是沐浴党的阳光成长起来的一代，有报效祖国的赤子情怀、有“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历史自觉，他们坚韧地接受了所有的考验，少有落荒败逃的孬种。现在回想起來，正是这段汗水、血水和咬牙没有忍住的泪水一同流洒的日子滋润了他们的红色基因、润染了他们生命靓丽的底色！
（三）以苦为乐的奋斗精神
军垦农场的生活和劳动是艰苦的，恰是这份苦，锤炼了他们迎难而上、负重前行的坚韧意志。说实在话，初到农场，他们很多人都有过学非所用的怨尤、不堪劳动重荷的怯懦、潦倒落魄的委屈、甚至对人生前途的迷茫。但是当他们感受到來自部队、老乡和垦友的关爱，意识到自己的历史责任，看到身上存在知识分子固有弱点的时候，他们逐渐增强了劳身苦志的自觉性。放下了“骄子”的身段，在疲累不堪的情况下咬牙叮嘱自己坚持到最后胜利，在烈火洪水灾害凶猛袭来面前，他们心中涌动着“赤子”的激情冲向抢险的最前列。牛田洋牺牲的八十三名垦友临危不退，以血肉之躯抵挡滔天巨浪，用生命诠释了可贵的奋斗精神，他们是老五届军垦学子的典型代表！
（四）和衷共济的团队精神
军垦农场纪律严明、管理严格，培养了学子们律进律退.和衷共济、相与支持、克难攻坚的战斗风格。农场的每一项劳动任务都很艰巨，筑堤挖河，开荒造田，播种收割都是超强体力劳动，从进场到离场一年多的时间，最初的泥沼湿地一个季节变一个模样，最后成为金稻银棉的高产农田，这都是他们依靠团队精神打造出来的。这种精神在他们后来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后，成为了自觉的核心管理理念，使他们在各自主事的学校、企业、机关努力组建了强有力的队伍，实现了业绩步步攀高。原8233军训四连战友陈国新先生创建的中山探海仪器有限公司，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成为行业翘楚、世界领军企业，就得力于他亲手培养了人才济济、朝气勃勃的科技创新团队。在垦友群体中始终注重团队建设、发挥团队作用，几乎是所有同志重要的人生经验，而这个经验就萌生于军垦农场。
在祭奠现场，章华荣致悼辞，右起：董瑞胜、陈定方、谢文照、郭文秀敬献花圈
（五）与时俱进的创新精神
老五届大学生是在录取名额有限的年代，经过严格的考试和政审进入高等院校学习的。在“为报国而学、接革命之班”的主流意识引导下，大都奋发上进，力争又红又专，年轻的心志充盈着满滿的责任感和自信力。这使他们在生活激流中总有一股不甘落后的倔劲。进入军垦农场，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落后的生产方式激发了他们改善现状的热情。他们凭借专业特长，献计献策，改造革新，为军垦多快好省推进贡献才智。大自农田规划丶渠系安排丶营房建设，小至除草翻耕丶秧苗培育丶施工组合乃至烟灶改造丶畜禽饲养等等，都有不同凡响的“奇思妙想”。军垦学生自已研制的机耕船丶脱粒机丶抛泥锨甚至被当地农民推广采用。沉睡千年的荒湖野水在他们的辛勤经营下，不到三年时间变成了丰产良田。
或许是在军垦农场小试牛刀，与时倶进的创新精神得以融入生命。这个群体后來分散到社会各个方面，无论是执教还是从政，也无论是务工还是科研，他们大多爱岗敬业、恪守职责，自觉而不懈地追求卓越。特级教师陈明星教学有方，他所在的黄冈中学成为全国高中教学的知名品牌；陈定方辛勤育人，是武汉理工大学卓有成就的博士生导师；陈国新老骥伏枥，率领团队开发了领先世界的海洋探测仪器；汤漳平教授研究屈原成就斐然，他所著《老子》三全本入选中国百部《大中华文库》，并将译成多种外文出版……与时倶进、勇于创新，这是老五届军垦学子在艰厄困苦中、践行数十年打磨的基本品德。
（六） 亲民爱国的赤子精神
曾经有人感叹，同一时代环境、同一历史潮流中的军垦大学生不如知识青年有夺人眼球的光彩。是的，几十万人没有数千万人那样强烈的社会震撼力，但是这个群体亲民爱国的赤子精神却始终光照着整个社会、支撑着中华大厦！因为他们一直感念祖国和人民在並不富裕的条件下，选送了他们到高等学府学习，感念父老乡亲在他们人生际遇最艰难的时刻，对他们视若子女的无限关爱，感念亲爱祖国的盛衰荣辱牵系着自己的命运前途，所以亲民爱国成为了他们终生不变的情怀。在军垦农场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天天感受着农家小院嘘寒问暖有如父母般的亲情，作为人民的儿女，当火灾的熊熊烈焰、风难的滔滔巨浪迎面扑来，他们勿须思索地抵挡在前。牺牲在牛田洋的83名军垦学生就是用生命换取人民安全的光辉典型！
走出农场，人民情、祖国恩，在社会实践中感触更深。虽然是平凡的工作、底层的岗位却有民众在心、天下在怀，深知自觉做好自己担负的事情，就是对人民对祖国最实在的回报。章华荣本有机会入伍成为军官，却阴差阳错失之交臂。在他看來，入伍为官也好，在基层工作也好，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党叫干啥就干啥呗。八十年代初，已任地区文化局长的他，因为省委要求把源起湖北而流入安徽的黄梅戏“请回娘家”，他临危受命，出任湖北省黄梅戏剧院院长兼党委书记。从寻觅人才、培训团队，到创作剧本、率队巡演，再到新建剧场、发展特色，事无巨细、亲历亲为，历经数年.饱尝艰辛，终于不辱使命，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見的黄梅奇葩不仅重植绽放在荊楚大地，而且名震遐迩、走出了国门。实现了省委、省政府提出的把黄梅戏“请回娘家、打向全国、走向世界”的宏伟目标。
李明贵和夫人
不苟一时之誉，不贪一己之利，忠诚勤勉，艰贞守正。这就是老五届军垦学子秉持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念！尽管他们开始都是普通工人、普通教师、普通工作人员，但他们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逐步成为一所学校、一个工厂、乃至一个县、一个巿、一个省的领导干部，有的还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他们亲民爱国的情怀和奉献精神却令人景仰，堪可宝贵！
这六个方面是军垦学子群体的风采照，他们的实践活动和思想活动远比这丰富多彩。如果说戍边守国的新疆兵团的情怀和千百万上山下乡知青的壮举分别留下的是我们民族引为光荣的兵团文化和知青文化，那么老五届军垦学子留下的军垦文化，同样是我们精神园地的一朵奇葩！
李明贵，男，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67届毕业生，沉湖8250部队军训三分队劳动锻炼，先后担任过郧西县委书记、郧阳行署副专员、地委副书记、咸宁行署专员、地委书记、咸宁巿委书记、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等。著有《闲鹤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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