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往事（二）

第26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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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觉醒来，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这间昨晚入住的宿舍。然而用“入住”这个词来形容实在是难为它了，结构如同大学宿舍，只是要小得多。摆了两张床，两张小课桌，两个铁皮柜，清扫工具放在角落，不久前重新抹过的水泥地面和粉刷一新的墙壁，让他暂时遗忘了昨夜上厕所时的内心崩溃。

同寝室的小伙子不知去向，他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站起身来去端水杯。忽然，他被窗外小孩子的笑闹声吸引了，他踱步至窗前，从新绿的窗纱向外看去，三层楼下几个小孩子在玩耍。从这里，他可以“俯瞰”大半个生活区宿舍的样貌——上世纪80年代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他从小就是在工厂的环境里长大的。对于眼前的这一切他并没有多少陌生的感觉，只是从小他就不喜欢那样的环境，不喜欢蓝色的制服，不喜欢拿着搪瓷缸、铝饭盒排队打饭，不喜欢工人俱乐部里表演的节目，甚至不喜欢那里放的电影……总之，很小的时候，他就想要离开。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终于，他还是又回到了相似的地方。

同宿舍的小伙子回来了，冷漠而彬彬有礼。于是，在心里他给小伙子重新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冷彬。

冷彬敷衍地和他打了招呼，直接躺在床上看起书来。他抽出一根烟，刚想散给冷彬一根，忽然想起昨晚吃饭时，冷彬明确表示自己不抽烟。于是，他有些悻悻地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吧嗒”一声，自己抽了起来。

屋内很安静，只有冷彬翻动书页和他抽烟发出的声音。他看了看冷彬的书皮，那本书他也读过，讲了一个在绝境中求生的人的遭遇。很无聊，他想。因为最终让主人公走出困境的是主人公心中的上帝。上帝？他虽说不是无神论者，但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在此时此刻，他并不相信什么上帝。上帝也无法让他走出目前的困境。

一支烟吸完，他决定去对门宿舍转转，那两个小伙子不知道起床没。相比于冷彬，他们两个更有趣一些。至少，他们都吸烟。

门虚掩着，一阵浓烈的汗臭味夹杂着烟的味道涌出来，把他呛得差点晕倒。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又回到自己的宿舍，快步走到窗前，把之前的已经开了一半的窗户彻底打开。然后他再次向外走去，路过冷彬床铺的时候瞥了一眼冷彬，发现他依旧冷漠着一张脸看着书，似乎对他的行为毫不感兴趣。

他推开了对面宿舍的门，昏暗的房间凌乱不堪。他轻声问了一句：醒了么？左边靠墙的林珑嘟囔着“嗯”了一声，右边的张迟则还打着呼噜。

他准备退出去，干脆下楼走一走。说了句“接着睡吧”，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走廊里快要剥落的墙皮苟延残喘着，声控灯有几盏已经不灵了。路过的几扇门都大门紧锁，不知道有没有人住。走廊的尽头是水房，厕所则在二楼。一想到厕所，他又开始不安起来，是那种生理上的不安。

布满灰尘的楼梯角落里堆放着各种被弃置的家具，它们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仿佛在向他诉说着自己曾经的崭新神气和此时的落寞悲凉。他把一支即将抽完的香烟屁股扔在脚下，用鞋子碾了碾，一脚将它踢向了那堆家具。它们竟然发出了“咯吱”的一声，不知哪里被踢疼了吧。

忽明忽暗的灯光在楼梯间闪烁着，即使是白天，这栋楼也总是保持着夜晚的格调。不时地从不知哪个房间传来老人或小孩的说话声，是的，这栋楼里的人不是老人就是小孩，“我们五个简直是大熊猫般的存在”，他想。

终于走到一楼，大门外光芒刺眼，他的脚步有些迟疑，低头看着双脚，身体站立的地方是阴影，一步之遥就是阳光地带。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