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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海钩沉15-忆父亲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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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9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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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感觉我的父亲平平凡凡,和大多数父亲一样,没有什么可以大书特书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写写父亲的动意。父亲今年已经88岁,已有些老年痴呆的症状,趁他还没有完全失去记忆,我抓住时机,问了他一些我关心的往事,并将其中一些点滴记录下来。

身世简略

  父亲,官讳张桂芳,生于1935年3月11日(农历),出生地是西万口西沟,四岁时随祖父张文亮迁居到碓臼沟。父亲有一个哥哥,张桂英①,一个妹妹张桂仙(嫁到沽源长梁),有两个堂哥,张桂成、张桂森,迁居到碓臼沟的是祖父兄弟三人中的老大和老三。在碓臼沟我们家是个大家庭,祖父是老大也是一家之长,家中一切吃穿用度都由他支撑,老三也就是我的三爷则不虑"朝政",是个甩手掌柜。因为是一个家族,所以兄弟排行以年龄为序,父亲最小排行老四。

  据祖父说,我们这支张姓家族,祖藉北京怀柔一带,明末清初或因避战乱,辗转迁至东卯道德沟一带;清乾隆年间,其中一支迁至黑河东万口小西沟一带;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因日本侵略军占领华北,实行"集甲并村",其中一部(张文亮、张文福二兄弟)迁至黑河上游的碓臼沟村。

  按照排辈,能说得上来的最早的祖先为"君"字辈,依次为"玉、满、万、文、桂"。父亲这一辈是"桂"字辈。我问父亲名字的来历,他说是自己起的,他当时看到村里富户杜家的大门上有副朱红油漆对联,上面写着"丹桂五枝芳",感觉好就用这个起了名字。我百度一下,原来这是唐朝冯道的一首诗《赠窦十》中的一句,原诗为"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念书的经历

  父亲在一生中所填的各种表格中,"文化程度"一栏都填得是"小学",虽然后来在工作中,他一边勤奋工作一边刻苦自学,"文化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小学"的水平。

  父亲的所谓"小学"经历过两个阶段,起初,村里还没有办起正规学校,抗战胜利后,祖父被选为村长,由祖父张罗,村里办了所私塾,聘请了一名私塾先生,先生姓高,叫高洪顺,河路沟人,是个很年轻的人。私塾大约办了二三年光景,学生约有三十多人。解放后,学校改为官办,本村的文化人王正文是第一任小学教师。碓臼沟村发生"扯书"悬案时,也正是这个时候。当时无论是私塾还是官办的小学都没有正规的教材,学习内容,语文无非是《百家姓》《千字文》之类,数学也就是以珠算为主了。那年代,不会打算盘,你就不配称有文化的人,所以学会珠算是十分重要的。他和本村的杜魁是同龄人,既是同学也是朋友,而且他们对珠算学得也很精通。小学毕业后杜魁去了孤石村继续深造念完小,而父亲也要去,却被祖母拉住不让走了,原因很简单--想他,离不开!虽然现在看来是个可笑的理由,但却是个残酷的事实。因此,父亲的“学历”便终止在了小学毕业(四年级 )。

记账“先生”

  祖父一家迁居到碓臼沟后,先是寄居在朋友徐祥(徐启明的父亲)家,后来在"土改"时分到了村中的一套"四合院","四合院"位于村子中心地带,有正房五间,东房三间,西房三间,南房三间,大门在东南角。正房由家里人居住,东西房则被祖父用来开店,我就出生在正房最东边的那间老屋里。

  祖父是个做小买卖的人,经常挑着货郎挑子,来往于北京和黑河川上下游,做些小生意,结识了不少朋友,因此人称"小货郎"。我小时候和孩子们"革爷"时孩子们还骂"小货郎"呢。那时候,昌平、延庆、四海、怀柔及黑河下游的人们,经驼骆砦坝到草原进行贸易往来的人较多,碓臼沟村是个驿站点,祖父有经济头脑,所以便开了个车马店,登记店簿、算账之类的差事便都交给父亲去干,这也对他的珠算水平巩固提高起到了很大作用。

半截”医生

  父亲对中医有极大兴趣,他很早就自学了中医,是个半截"医生"。我小时候就见家里有一套残缺不全的线装书,书名是《医宗金鉴》,他常常手不释卷地钻研,据他说这书是本村一个有文化的人叫杨少武,见他爱学送给他的。除此以外,家里还有不少医学方面的书。他对中医的阴阳五行、"八纲"(阴阳、表里、虚实、寒热)也有所领悟。此外,他还读了些中医基础理论的书,如《汤头歌诀》、《脉经》、《脉诀》、《本草》、《金匮要略》、《千金要方》等。他经常给人号脉,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甚至还给人开方子,竟然有人说吃了他开的药还挺认。家里人生了病,他自然是要把脉、开药、吃药,一般就不去找医生了。家里一直有个“药匣子”,里面装满了各类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我后来不太相信他那些理论,动不动就是"上火"之类的说法,"牛黄解毒丸(片)"几乎是他的灵丹妙药,我们小时候,闹个感冒、“上火”,父亲就把“牛黄解毒丸”加水研末再加上白糖,喝下去,所以对这个药太“深有体会”了,他自己更是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这个药。

有关“祖传密方”接骨药

  我们家有个"祖传密方"-- 接骨药。这药由十多味中药组成,其中一味药也是较重要成分即大象皮。我小时候见父亲用黄土泥包住大象皮在火里烧烤,然后用木锉将象皮锉成细粉末入药。用这药也没少给那些伤筋动骨的人治了伤病,在我们那一片小范围也有一点小名声。在富山村教书时,就因为制这个药,他被人检举了,说是不谋正业、搞资本主义。这个罪名不小,如果继续搞有可能工作不保。后来制药、卖药、给人治病这事便都放弃,而由伯父去做了。伯父做得很好,而且他辅之以手法对接和枷板固定,效果极佳,也曾造福一方,自己也有些经济收益。伯父去世后我们家便没有人再做了,秘方给了我在沽源的姑父,他在长梁一带也治了不少人的伤病。

  我曾问过父亲,这"祖传密方"的来历,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曾仔细观察过,这药的成份和王家楼子的"接骨药"基本差不多。过去人们把这药说得有点玄乎,说是用药后骨头茬子嗖嗖响,自己找茬对接,我认为这未免有些夸张。用药后神经是有些抽搐,如果辅之以人工对接、固定,效果会很好。

  现在大象是受保护动物,象皮很难买到,如果继续做,就只能找与其药性相近的中药替代。另外,西医外科更先进、更科学、更快捷,手术加固效果更好。所以,我对这个"祖传密方"的前景是不乐观的。


一道珠算题改变了人生

  1955年,由当时东万口区(六区)教育视导员苏士泽介绍,父亲到炭窑沟村代课教书。苏士泽是苏寺人,在碓臼沟村下乡,了解到我父亲是念过几天书"识文断字"的人,在当时文化人极其缺乏的情况下,他算矬子里头拔将军,所以推荐他去教书。此前在这个村教书的老师叫赵志慧,是个文化水平很高的老师,在全县也是数得上的好老师,书教得好,因为患病休息,老师出缺,这才需要有人去临时顶替。赵志慧病愈后还曾到碓臼沟教过书。  

  当时炭窑沟村小学有三四十名学生,有些学生年龄仅比我父亲小两三岁,个子有的甚至比他还高。那时候没有正规的教材,教什么全凭教师自己定夺。父亲认为自己的珠算功底扎实,打算从这里着手。结果一上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些学生的珠算基础都很好,什么加减乘除,差不多都会。什么一归至九归,"四七归"到 "九三归",什么"大剥皮""狮子滚绣球""八仙过海""凤凰展翅""孔雀开屏""姜太公钓鱼""渔翁垂钓"等等,他们基本都会了。这下傻眼了,人家都会,还教什么呀?只好打道回府吧!可是,不甘心呀,最后他拿出了"杀手锏"--一道难度较大的珠算题叫"仙人过桥",这是需要动“天子儿”的一道珠算题,这个一问学生们还都真不会。这回好了,重拾信心,从教"仙人过桥"开始,走上了教书先生的路,而且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教书育人一辈子


  父亲自从去炭窑沟代课教书开始,一生从事教育事业。从代课教师后转为正式公办教师。先后碾转在小京门小学、富山村小学、永宁口小学、青羊沟完小、碓臼沟小学教书,从1954年到1984年,从事小学教育整整三十年,因此也获得了教育部和人社部联合颁发的《三十年教龄荣誉证书》。1984年,他调到青羊沟文教组,从此离开讲台,脱离了一线教育。1989年调到县教委勤工俭学股工作,直至1995年退休。

  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一到四年级的小学老师。写大仿、学珠算,都是父亲手把手教。过年写对子,尽管写得不好,他总是放手让我们去写,并给予鼓励,这对培养我的写字兴趣起了很大作用。

  他文化不高,但善于刻苦自学,尤其对小学数学,他钻研颇深。后来他曾收集、整理、编辑了一个小册子,叫《趣味数学》,里面都是他感兴趣的一些数学趣味题。

父亲的三弦

支持子女读书恒心不变

 

 父亲"学历"虽然不高,但他对文化教育有深刻的领悟,因此,他对我们兄妹七人的念书一直是支持的,只要自己愿意念,再穷、再困难也不说不让念。家里人口多,我在家中是老大,个子又高,在村里念初中班那时,父亲工资29.5元,正是最困难的时期。有些爱操别人心的人就说,格晃格晃的不去地里干活,还念啥书!而父亲没有受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继续支持我念书,后来又让我到赤城"五七"中学念了二年师范班,在我当兵回来,七七年恢复高考时意外考上大学后,不但不挣钱反而要花钱时(我那时已经有了一份当时人们认为很体面的工作,月工资35元),他却更是喜上眉梢,坚决支持!后来三弟张景昱也考上了中专,他的负担更重了,但他丝毫没有犹豫、退缩。几年之后,四弟张景春又去念了河北农大,他一如既往,勒紧腰带,全力支持。其余弟妹除二弟景辉、大妹景彩、二妹景霞因各种原因,只念到初中外,其余至少是高中毕业。父亲虽然没有给我们留下万贯家财,但他支持我们念书这一点,比给我们留下多少金钱更重要,这是他最大的功劳,这也是我们兄妹共同的认知。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

  说起房子,父亲教书时,频繁调动、变换工作地点,我们自然也就跟着父亲,这个村住几年,那个村住几年,都是租住人家的房子,而且在一个村也要换几个房东,搬几次家。对于自己盖几间房住,父亲从来似乎没有这个想法。一来房盖在哪儿,无法确定,二来最重要的是没有这个经济实力,盖不起。他那时常说,以后就共产主义了,房子不用盖,公家会给盖,等着吧,结果一直没有等上。

  在富山村时,先在学校前面的宋玉祥家租住,宋父叫宋秀,是个老实憨厚的人,他家三间房,我们住西间,算一家一间半,外头地共用。宋玉祥哥儿俩个,弟弟小名叫二毛子,比我大一俩岁,是小时候的玩伴。后来搬到林茂森家,由一间半变成了两间房,因为两家关系走动好,还让我认了林茂森母亲为干妈。1964年我们又随着父亲的调动搬家到永宁口村,记得全部家当是用一个老牛车拉去的,在永宁口村第一个住得是杨树亮家的东房,后来又搬到临街的荣家大院,那房子因为临街,窗户外面还装有很笨重的木制护栏。期间还在学校的一间小屋住过。1968年搬回碓臼沟,虽然原来的"四合院"中三间西房分家时分给了父亲,但其时那西房早因破旧不能住而被拆除了。只好租住在王培刚家的两间南房中,大约住了一年左右,买了杜英家西面的两间旧房,几年后,又买了新街杜春生家的三间旧房,总算是自己的房了。


碓臼沟的家
             
       富民渠东

八十年代初,我和景昱毕业分配后,都已在县城安家,多次动员父亲也来县城,但他找出各种理由,死活不同意,迟迟不愿来。1989年秋,几乎是强行,给他办理了调动手续,找车把主要的东西搬来。起初,仍然是租房,租住了农职中学南面、富民渠东岸的王文一家西边两间房,在那里住了两年多。后来,大约是1992年,他家儿子要结婚用房,父亲只好到街上四下寻访,以图再租合适的房子。然而,跑遍全城也没有找到想租的房子。


十四团家属院的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福之人不着忙",正应了这两句话,和父亲在一个办公室上班的部队家属韩丽梅女士,是师部政治部张主任的夫人,那时正逢师部将要撤离赤城,她家住在十四团家属院。她见父亲悻悻而归,问找到房没有,父亲如实告知。她说十四团家属院有房,可以帮忙联系。这位韩女士也是位热心肠的人,她积极运作,联系好了一处三间的房子,院子不大。但"好事多磨",这房子因种种原因又被别人占了。韩女士没有放弃,后来干脆说她家原来住的房子现在是他的司机住着,也准备转让,只不过有几件家具需要一同转让,父亲欣然答应。她家是干部住房,在最前面一排,房子宽绰,院子也比一般人的要大,总面积约有半亩左右。价钱说好,一切就绪,并且很快就搬进去了,时间大概是1992年秋天。对这个房子,父母都很满意,尤其在后来房改后拿到了房本,就更视为一种资本而引以为豪!父母在这所房子里居住了整整二十年,是一生中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直到2011年搬到楼上。因为院子大,父亲年年在院里种各种蔬菜,还栽植了海棠、李子、杏等果树,并乐此不疲,那种收获的满足感每每溢于言表。直到年老体力不支,他仍对那院子恋恋不舍,不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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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记:正着手写这篇小文之时,父亲状态还算正常,虽然由于上了年纪,脑血管微堵,有些糊涂,走路需要借助老人专用拐杖,但意识也还正常。为了让他的脑梗得到些恢复,在251医院上班的外甥建议去住院调理一段,我们兄妹也都同意,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好好的,坚决不去。我为此专门去做了动员工作,他也终于同意去了。开始几天效果不错,我们大家都很欣慰。谁料就在准备出院时,突然发起了高烧,一查原来是肺炎,以致昏迷不醒,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仅仅两天,人就永远离开了我们!呜呼哀哉!这突然的变故,让人难以接受。别的不说,仅就这篇小文我还有好多事情要与他核实,另外,计划给他拍几张照片,包括打算盘的照片、弹三弦的照片等。而现在竟成了无法实现、无法弥补的“计划”!这篇小文原题目是《记父亲点滴》,现在也不得不改为《忆父亲点滴》了,哀哉!痛哉!

  在“父亲节”到来之际,我只好以此文作为悼念的祭文了!

                                            2022年6月18日晚

①伯父家有九姊妹:即张景花、张景兰、张景荣、张景凤、张景丽、张景海、张景河、张景伟、张景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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