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战役”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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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战役”拾遗

张丰瑞

西关是“兖州战役”时的主攻阵地，在这场人民解放战争的主要战役中，西关内外遍洒英雄之血，护城河畔倒下先烈身躯，多少英灵长眠于这方土地。如今，“炮火连天，弹痕遍地”的岁月已成往昔，悠悠六十六载逝去，昔日战场难觅旧踪，城墙早已荡平，护城河也变窄淤塞或被覆盖，只余半截西瓮门遗址在凭吊岁月，西门内尚有仅存的几处老民居在讲述着旧日故事。往事如烟，旧景消散，但今人不可忘记为人民解放事业而奋斗牺牲的先辈英烈们。笔者下面要告诉大家的是“兖州战役”轶事，虽未进入史册，但却令人感叹。谨以此文向那些未入陵园埋骨荒野的先烈致祭。（此为笔者耳闻目睹二三事，若任其埋没，愧对先烈。）

一、“烈士井”西烈士多。位于兖州城西北角的“烈士井”众人皆知，两口井下，长眠着36名烈士，解放后上面建立纪念塔，每年清明节，后人在此祭奠先烈，这是应当继承的传统。遗憾的是多数人并不知道在此井西面原城墙缓坡下却埋有更多先烈忠骨。他们都是井中烈士的战友，是新四军叶飞所部攻打兖州城时牺牲的战士。（百姓称为第一次打兖州）。时为1946年，听老人传说，当年新四军本想夜袭兖州城，被敌军吴化文部察觉，便暗中埋伏，设下圈套。当夜，天黑如墨，我军翻越城头，便被敌军挟持，刀劈枪刺而牺牲，因天昏暗，难辨敌我，虽人影幢幢，却误认为是自己人，加上需隐秘行事，不能开枪，故而造成较大牺牲，后终于察觉情况有异，后续部队方才撤退。牺牲的我军战士被分别埋于内城土坡各处。随后，国民党军吴化文部为加强兖州防务，需在内城半腰处修筑公路，便于机动作战，在城西北角所经之地发掘出36位战士遗体，便雇佣3名民工，投掷于两口井内，此为“烈士井”之由来。（旧时，两井东南侧另有一砖井，三井间距仅十余米，不知何故？）

机缘巧合，2014年冬月某日，笔者在八一路相逢年过八旬的常先生，此人家住西门里西火巷，正是当年投放烈士遗体的民工之一（另2人家居长安），他谈起十七岁时的经历，仍记忆犹新。听其言讲，令人叹息不已，毛骨悚然，深感战争之残酷，牺牲之壮烈。他亲眼目睹并接触拖起烈士遗体，而大部分人尸身不全，或身首分离，或半截身躯，死者多为年轻人，或光头，或留分头，有瞑目者，有睁眼而逝者，其惨状令人不忍卒睹。呜呼！让战争远离人间吧。

公元1968年某月，笔者的大姐时为城关镇砖瓦厂会计，西北角城墙多为该厂烧砖制瓦所用。一天，挖土工惊呼发现大量人体骷髅，随后，又不断发现新的尸骨埋藏地。有人猜测城墙中下部埋葬者应是毗邻烈士井中死者的战友。可惜当时“文革”正酣，内斗剧烈，并无人过问烈士骨骸移葬事宜，只是随意低处埋葬了事，不知先烈英灵有知，当作何感想。

二、握枪带弹的死者。2002年春，西护城河实施清淤工程，西瓮门外砖桥南堵塞严重，动用了挖掘机械，垃圾土石被卡车运走，桥南侧被挖出一片诺大深坑，突然“哗啦”一声，南部塌陷，陡峭处竟出现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有人惊呼：“死人！”但见此人手指处紧握一部机枪，腰部处有四颗手榴弹。笔者下班归家正路过砖桥，目睹了此景。机枪和手榴弹早已锈迹斑斑，成了铁架子锈疙瘩，想必枪托弹柄已腐朽成泥，枪弹被暂放在桥东南空地处（后被公安消防部门取走），那副人体骨架亦被卡车运往它方，不知所踪。

众人议论纷纷，揣测死者定是“兖州战役”时阵亡，他坠入护城河中，因身负枪弹过重，加上炮火炸起的砖土覆盖，并未能漂浮水面，埋于河底五六十载。死者是谁，家居何方？无人知晓。是敌是友，是官是兵，永远是迷。笔者妄自猜度此人是我军的可能性较大，因为西关处是“兖州战役”的主战场，敌军大多龟缩城内顽抗，城外死者应为我方人员。但听老辈人讲，西关外吉市口是两军争夺之地，围城期间，敌军也常出城反击，并设有外围阵地——西关小围子。西瓮门外护城河底部那具尸骨真的是敌我莫辨了。唉！战争期间多少亡灵流落他乡，多少英烈埋没荒丘，令生者仰天长叹！

三、身中数弹死者谁？这是笔者少年时的奇遇，至今仍在梦中萦绕，余悸难消。1964年夏，还是十一岁少年的我顽皮好动，一心想要造把泥手枪向小伙伴们显摆。当年农村孩童买不起玩具，打“土仗”滚泥巴是常有的事。造土手枪的最佳材料是百姓们常说的“甘子土”，此土坚硬光滑干透不裂，用此土捏把手枪很是威风。而这种奇土只有到村西府河下游的河床中才能挖到。府河在此转向西南方，为西关、龙桥两生产大队的交界处（现龙桥汽修厂南墙处）。相传此地为古时“万人坑”所在，夜晚常有鬼火游动，阴森恐怖。历年洪汛将这条河道冲刷成陡峭的土壁，灌木杂草盘结其上，更显神秘莫测。

青天白日，有何惧哉？本少年在学校受反封建迷信教育，对神鬼传说早不相信，不屑一顾。选下游一处斜坡，进入河道，赤脚踏上坚硬河床。河道并无污泥，河水清澈，碧流潺潺（如今如此清净河水只保留在老一辈记忆中）。水没脚面，我淌水东行，可惜脚下光滑，“甘子土”连成一片，无缝隙可采挖下来，只有继续前行，欲寻一坑洼处取土。猛地，我头发梢“刷”地支楞起来，在树影斑驳的河壁上，袒露出累累白骨，一片片连绵不绝，更可怕的是在一具较完整的人体骨骸上，我看到其头部骷髅、膝盖、肋骨处分别嵌进三颗弹头，子弹已呈铁锈绿色，谁知埋进另一面的身躯中还有多少中弹处。此情此景，任你胆大包天，也会起鸡皮疙瘩。我吓得转身就逃跑，“啪啪”地溅着水花爬上河岸，仍惊魂未定，那把土手枪之梦自然化为一枕黄粱。

半个多世纪过去，“少年英雄白发飘”，儿时记忆，尤为清晰。那位中弹者何人？累累白骨又是何人？虽说古西关为斩杀犯人之所在，但死刑犯多为苦主认领，为何此处有众多尸骨？而兖州最后一批在西关被斩杀的犯人，是1939年犯绑架杀人罪的辛大印等人，此前并无枪决一说。中弹者显然是“兖州战役”殁命者，少年时听父母言讲，两次打兖州后，运埋尸体的大车（牛马车）从吉市口经过而行，运送多日未绝，死者众多，是否葬于此地？建国后，我军阵亡者大多移葬烈士陵园，那累累白骨或许是敌军士兵，或许是民间传闻的“万人坑”所在。善哉悲哉，死者已矣，生者为诫，珍惜今日的和平安定时光吧，让杀戮消亡，和平永存。

——选自《兖州春秋》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