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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断头台之谊

乾隆年间,北京城外有一老者,姓郑名友。此人六十多岁,开个小客店,尽管不太兴隆,倒也安然自乐。

别看郑友举止斯文,可他有一癖好,就是专爱结交朋友。快到晚年时,他的家境渐渐衰落下来。终于,他的小客店也不得不关闭停业了。

这天,是腊月三十,京城内外,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郑友尽管家境不济,也买了点儿白面和肉包饺子。老俩口刚要吃,这时走进一个人来。

来人四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一看便知是个穷汉。郑友正要发问,那人说话了:“郑大哥,小弟路过此地,没了盘缠,听说大哥乐善好施,专爱结交天下朋友,特来投奔大哥。”

郑友听了,满险带笑,忙道:“失迎失迎。”又问:“老弟,还没用饭吧,来,一块吃。”那人也不客气,只吭一声“好”坐下便吃起来。那人饭量极大,还没等郑友动筷子,满满的一盘饺子,已被他扫个精光。郑友问:“怎么样,吃饱了吗?不够咱再做。”那人抹了抹嘴,说:“凑合吧。”

这样,那人住了下来。每天,郑友总是热情招待,尽管生活艰难,总想法叫他吃得好些。

转到了正月十五,为了使这位陌生的朋友过好元霄节,郑友买来元宵,又摆了一桌酒菜。酒足饭饱之后,那人道:“大哥,小弟打搅半月了,今天,我要告辞了。”郑友一愣,忙问:“怎么,莫非嫌我招待不周?”那人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只因小弟还有一些事情办。”郑友道:“既是这样,请你稍候。”

郑友把老伴叫出屋来,说:“还有钱吗?”老伴为难地说:“哪里还有一个子啊!”郑友想了想,说:“我去借点。”

不一会儿,郑友提着十吊钱回来了,他对那人道:“老弟,实在抱歉,你就带上做点盘缠吧”。那人道:“我也知道你很困难,没啥,小弟带上就是了。”说着,揣起钱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忽又停住了,道:“大哥、小弟打扰了这些时日,临走了,为何连我的名字都不问一同呢?”郑友道:“助人危难,不图后报,何必问名!”那人道:“好,实在够朋友。大哥,小弟姓周名游,家住南京北门外。以后有事去找我!”说罢,扬长而去。

周游走后,郑友的家境一天不如一天,只得靠典卖衣物度日。

这天郑友包起刚刚脱下的棉农,准备去当铺典当,不想布铺杨掌柜派人持帖请他去赴宴。郑友愣住了。他想,我平素与杨家布铺毫无来往,为何要请我去吃饭?

杨掌柜早已备好一桌丰盛的酒席,见郑友来了,非常高兴,忙让为上座。饭罢,杨掌柜说:“郑大哥,吃得可好?区区小宴,不成敬意,下次再补!”说罢,派人把他送回家中去了。

郑友回到家中,感到奇怪。老伴说:“大概人家是不好意思开口吧!”郑友说:“咱可不能叫人家不好意患。只要人家有求于我,咱就尽力去办。”

没过几日,杨掌柜又派人请郑友赴宴。只见这次宴席比上次更为丰盛。酒足饭饱之后,杨掌柜又要派人将他送回,他再也憋不住了不了:“且慢!杨掌柜,现在有何吩咐,你就明说吧,不然,那,下次我就不来了!”

杨掌柜忙重新让座,不好意思地说:“也好。不过,太哥如有不便的话,也不要勉强。是这么回事:我手下有一批布,要运往南京去卖,近日听说沿途匪盗蜂起,唯恐半路有失。你结交的朋友遍天下,故想请你亲自出马,也不让你走路,有人用轿抬着你,如遇强人抢劫,凡有认识的,请你说句话就行了。”郑友想,杨掌柜实心求助,岂可推辞?于是便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郑友别了老伴,同杨掌柜派的一干脚伕,带着布匹上路了。他们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眼看快到南京了。这天,正行之中,不想突然从一片树林里窜出十几条大汉,众人一看,一个个吓得得浑身打颤,郑友下轿观看,傻眼了:强盗中他一个也不认识,忙陪笑脸上前求情。强盗哪管这些,不由分说,硬将布匹抢走。郑友叹了口气,道:“咳,我有负杨掌柜一片重托啊!”万般无奈,他只得带着大伙,垂头丧气地返回北京。

出乎郑友意料的是,杨掌柜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当他听完郑友的哭诉后,微微一笑,道:“老哥,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没什么,这次丢了咱再运一次,保证能赚大钱”。面对这样一位豁达大度的杨掌柜,他还能说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郑友又带着原班人马上路了。一路无话。这天傍晚,他们又来到那片小树林。怕出事,就又出事儿。刚刚走进小树林,那伙强人又跳了出来。郑友又老眼睁睁地看着那伙强人走了,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两行老泪潜然而下,把众入打发走后,一个人来到一探古柳旁……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从远处跑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位年轻后生。

那人发现有人上吊,慌忙跑上前来,将郑友救下。那后生惊道:“老伯,有什么为难事,何至于此?”

郑友叹了口气,遂将情况诉说一遍。又叹道:“我只身在外,举目无亲,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那后生道:“莫非你在此地就没有个亲朋好友么?”

一句话提醒了郑友。他说:“倒是有一位朋友,住在南京,可不知他在不在家!”

后生道:“他叫什么名字?”

郑友道:“他叫周游:”

后生道:“可是家在北门的周游?”

郑友点头称是。

后生道:“听说那是有名的富户,以晚生之见,你不如先去投奔他,请他帮你想想办法。”

郑友道:“唉,别无良策,也只能如此了。”

那周游确是一位热情、豪爽之人。对于郑友的到来,极是高兴,对于他的遭遇,周游满口答应要替他想办法。

周家确实富有,男仆女婢一呼百应,珠宝首饰满目琳琅。那周游每日陪着他,花园里游,庭院里逛,谈古论今,转眼间过了一月有余。

这天,周游有事外出,郑友闲来无事,一个人又来到了后花园。正游得尽兴,不想一间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那间屋子,房门未锁,门窗紧闭。当他推门走进屋里时,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原来,郑友两次被劫之物都藏匿在这间房子里。他脑子里立即蹦出两个字:强盗!他懊恼极了,一股怒气冲击着他,要找周游辩理,要去县衙告状,然而,冷静下来一想,还是莫莽撞为好。自己一个外地老头子,怎能斗过财大气粗的地头蛇?再说,自我来后,他又待我亲如兄弟,这样一想,他平静多了。只是决定马上离开周家,从此一刀两断。

周游见郑友执意要走,也不强留,他叫人牵来一匹马。一看这马,郑友更来了气,这是一匹什么马呀,骨瘦如柴,乏力长毛,不用说骑了,恐怕连走路还得叫人架着呢,周游啊周游,你也太没人味儿了。周游嘻嘻一笑,道:“大哥,这马你带上吧,路上有用。”

郑友的心绪乱透了,他不愿再和周游多说一句话,拽过马缰,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郑友慢悠悠地走着。他不敢加快脚步,他怕那马跟不上。他也曾想把马卖掉,可买主都嫌马太瘦,无人肯要。

天黑了,郑友来到一家客店前,他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没有分文。店掌柜倒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人,好酒好菜好照应;马,好草好料好喂养。这使郑友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第二天一早,郑友要离店上路了,他刚要开口讲出实情,店掌柜说话了:“老先生,请上路吧,店钱已有人付了。”

郑友愕然了。这不是做梦吧?又一想,不管他,叫我走,我就走。

天到午时,肚子饿了,郑友来到一家饭店。饭没吃完,店小二说:“老先生,慢慢吃,别着急,饭钱有人付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郑友时时在脑子里翻腾着:这付钱人是谁呢?

这天,郑友牵马在路上走着,猛地想到:我离家已经月余了,老伴在家怎么样了呢?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肚子饿了,两腿也迈不动。正在这时,身后那匹瘦马“哼哼”叫了两声,再看那马,虽说瘦骨嶙嶙,但两眼有神。那马吻了吻他的手,又扬了扬脖,两只前蹄捣了捣地,做出想跑的样子。这下提醒了他。我不妨骑骑试试。没想到,那马放开四蹄,竟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越快越稳。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眼前的景物还未看清,早已闪了过去。啊,竟是一匹千里马!

回到北京,一进家门,郑友愣住了,家中原来那破旧的房舍不见了,代之以崭新的青砖大瓦房。郑友望着望着,不觉落下泪来。显然,房舍易主了。他敲响了红松大门。

开门的是个满身绸缎的老太太。郑友低着头,满脸发烧,未等开口,老太太说话了:“哟,你个老东西,我还以为你要死在外头呢。”

郑友闻言,忙抬头,面前分明是自己的老伴。老伴眨着疑惑的眼睛:“怎么,你还不知道?”郑友摇摇头。老伴说,这是你那南京的朋友周游派人帮助盖的,家里吃的穿的,都是他给的。郑友心不在焉地说:“是呀,是呀!”忽然他想起什么,忙问:“那布铺杨掌柜……“

“周游早把钱送回来了,杨掌柜对咱还千恩万谢呢!”

此刻,郑友才真正明白了,如果说以前他对周游恨的话,那么现在对他敬重得真是五体投地了。

郑友又开起了客店,生意很快兴隆起来。

半年后的一天上午,郑友忽然听到一条传闻,说朝廷捉住一个大盗,姓周名游,今天下午要从南方押解北京处斩。郑友闻听大惊。

傍晚时分,一队官员押着一辆囚车来到城外。郑友站在路旁偷偷一看,那囚车里果然是周游。突然那队官兵在他家门前停下了。

郑友一见,忙跑上前去,笑道:“客官,要住店吗?里边请!”

那队官兵来到院子里,说:“这是朝廷要犯,为了保险,店里所有的客人,统统赶道。”

郑友连连称是。

官兵又道;“今晚店门要拴牢,你俩要帮着我们好生看着,一旦有失,拿你是问。”

回到屋里,郑友和老伴悄悄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出门来,备了丰盛的宴席,招待官兵。郑友频频劝酒,那些官兵吆五喝六,划拳猜掌,痛饮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个就歪倒在桌下。

郑友见状,忙从兵头身上搜出车钥匙,打开囚车,救出周游,“老弟,你受苦了,趁他们未醒,你快逃命吧!”

周游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能干这不义之事!”

郑友道:“老弟,你还年轻,就听为兄一次吧,为兄求你了!”

“不,说什么我也不能走!”周游坚持道。

郑友一听火了:“你不走,我也不活了,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就要向墙上撞去……

周游慌忙拦住,无可奈何地说:“大哥,既然这样,小弟只得从命了。来,受小弟一拜!”说着,跪在郑友面前。

郑友忙将周游扶起,随手递给他些银两。周游纵身一跳,飞上屋顶,回身一揖,一闪,没了踪影。

第二天一早,官兵醒来,不见了周游,大惊失色,他们一口咬定郑友是同谋,不容分说,把他押进囚车,上路返京。

经刑部审问,很快定斩。

这天,菜市口刑场人头趱动,议论纷纷,郑友五花大绑,被押上了刑场。午时三刻,随着三声炮响,监斩官刚要喊“开斩”,突然飞进一个人来,监斩官喝问:“你是何人,敢闯法场?”那人朗声答道:“周游!”听周游二字,郑友忙睁双眼一看,果真是周游来了,不禁怨道:“你是怎么搞的!这个时候你来干什么?快走!”

周游哈哈一笑,走到郑友身边,给他解开绳索,道:“大哥,你真是个好大哥!叫你受惊了!”

郑友愣住了。看看周围官兵和监官,一个个稳稳地站着,静静地着,没有一点儿前来捉拿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周游一声吼:“轿子来,护送大哥回府!”人群中立刻闪出一顶官轿。周游扶着郑友,一同坐进轿内,回去了。原来,这周游并非强盜,他是乾隆皇帝的一个御前侍卫。只因郑友真情交友的听闻不断传到他的耳中,他想试试真假,于是,密谋策划了这场闹剧,演绎出这段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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