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与温哥华的对比思考

苏州有苏州市与苏州地区之别，温哥华有温哥华市与大温哥华地区之分。印象之中，温哥华市区也就苏州古城区那么大，甚至还不到，驱车而过半个小时，分温东、温西，一桥之隔的西温、东温就属大温地区。大温地区二十多个市镇规模都不大，与常熟的虞山镇、昆山的玉山镇相仿，车行一二十分钟，说到了另一个市。
　　天堂少不了天时地利。论气候，苏州、温哥华都得天独厚。一南一北虽相距较远，如哈尔滨到上海，气候相差却不大，不很冷也不很热。温哥华冬天少雪，夏天不用空调。苏州、温哥华都是世界级人类宜居之地。不知谁排的，依据足不足，温哥华排在苏州前面，仅次于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和奥地利的维也纳，列世界第三。
　　论环境，苏州、温哥华各有千秋。温哥华面向太平洋，背靠洛基山，菲沙河居中，有海有湾有山有河有湖，城市铺在狭长的平地和半山腰上。苏州也有山有河有湖，太湖不及太平洋宽阔，青山隐隐，包孕吴越，也够气派，城河纵横，家家枕河，别有情趣。
　　论空气质量，温哥华有雾，却没有霾的概念，几乎天天蓝天白云。也许我住在离市区较远的半山腰，空气像滤过似的，特别清鲜；一回到苏州，天蒙蒙的，有点逼仄感，可能是神经过敏，见不到湛蓝湛蓝的天空是实的。今日看来，天堂二字，一半在天，在空气，一半在地，在堂，在山河。
　　苏州、温哥华都是园林城市，却是两种不同的方式和思路，不同的东西方园林文化。苏州古典园林是文人园林，温哥华园林是天然园林。斯坦利公园位于大温哥华的市中心，是一个面积上千英亩、森林覆盖着的半岛，距温哥华市区一刻钟的步行路程。公园内有海滩、湖泊、草坪，合围粗的古木参天，人们可以远眺金融区毗连的高楼大厦和海湾、狮门桥、格罗斯山的美景，可以深入森林去欣赏古塘残莲，还可到海边露天游泳池尽情嬉戏。人工的文化的，唯有耸立着的原住民所制的图腾柱。苏州古典园林是文物，温哥华的园林是山水。苏州园林用来欣赏和传播文化，温哥华园林用来休憩和锻炼身体。温哥华园林更接近园林本义。现在苏州建造的“现代园林”，就是温哥华的自然园林。这也是一种返璞归真。公园有两义，一是自然，真山真水；二是公共，全民所享。顺便刮一句，皇家园林、私家园林一时对外开放、与民同乐，那是对小民的恩赐，不是公园之公，不是公共。园林应是公园。沉迷于几个文人的清风明月，不是时代之需。
　　住得怎么样该是天堂的一个硬指标。满眼是住房，苏州、温哥华都是这样，或许温哥华住房占的比例更高，商贸、工厂、企业用房很少，可能不足百分之十，市区不多的几幢高楼半数也是公寓房。温哥华沿落基山和菲沙河向东扩展，五六十公里，河的两岸和半山腰下都是房屋。不同的，苏州古城四周耸立的都是高楼，温哥华都是两三层的小楼，平地的挨得较紧，山上的较疏。随着移民的涌入，温哥华公寓式的高楼在増加。出机场不远，可以见到一幢幢建造中的公寓高搂，司机说那是李嘉诚来造的。一家一幢两三层小楼，家前屋后有草坪有花圃，温哥华市民住得更舒适、更融入自然。
　　天堂的基调是人和。古往今来，人和也就是安居乐业。安居与乐业，各占一半，又相辅相成。两地居民，居住舒适程度上有差距，可以讲，绝大多数人都安居了。乐业上，在温哥华随处可听到一句话，找工作难，找合适的工作更难。而苏州，不愁找不到工作，高级人材求贤若渴。苏州今称创业天堂，温哥华就没有这顶桂冠。去温哥华的人，起码一半是去宜居的，也可以说去享受天时地利和环境的。所以，那里生活服务业特别发达，房屋建造、买卖、租赁兴盛，中介公司随处可见，一个电话，从吃到住、从租车到买这买那，都可搞定。世上万事都有两面性，常常顾此失彼，温哥华为了环境、大气的洁净，不突出发展工业，保住了蓝天白云，生气就不那么强烈；苏州成了世界制造高地，创业天堂，生气勃发，如何保护鱼米之乡苏州正在探索。
　　在温哥华随处可碰到华人，北京、上海、广东、浙江、江苏人居多。这也反映了经济发展和对外开放的程度。在一个体育馆看到了栾菊杰的师姐，在做中小学生的击剑教练，算是很对口了。与一位带孩子来学击剑的妈妈攀谈，她在国内学高能物理，十多年前来温哥华，找不到工作，就改学计算机。工作不对口改做其他服务工作的，比比皆是。有不少“高知”在做家教。最有意思的，碰到几位浙江人，他们倒是来创业的。有一对从余杭来的中年夫妻，做窗帘和内装饰，丈夫主做，妻子做帮手。有两位富阳农民，举家全来，夫妻搞绿化，种树修草坪。他们说，种一棵树可得30元加币（约合150元人民币）。收入不错，日常开销、供孩子读书不成问题，已买了房子。我给他们竖起了大拇指，浙江人厉害。
　　在温哥华出现了一种跨国“牛郎织女”的模式，夫妻一方，大多是男的，在国内工作，开公司办企业，女方在温哥华，看家带孩子，接送上学，经济之源在中国。在去班芙的旅游途中，结识了一对“牛郎织女”，现在成了跨国网友。他们是嘉兴人，十年前来温哥华，丈夫放弃了“枫叶卡”（绿卡），回到了嘉兴，继续办企业。妻子留在温哥华，照料孩子读书，现在孩子大学毕业，她不做“织女”，爱上了摂影和做菜，不时传来她的杰作。途中，她给我们“偷拍”了几张，是我们几百张照片最传神的，放大了一张挂于室中。这个“牛郎织女”的模式耐人寻味，再次说明，发展机遇中国多于加拿大，苏州多于温哥华。发展是天堂的基础，无发展无天堂可言，靠世界的富人集中在一起营造天堂，这条路走不通，这样的模式不能也不可复制。
　　文化教育是天堂的上层。苏州、温哥华文化教育都很发达，难分伯仲，各有强项。温哥华的影视称北美“第三制作中心”，有“北方好莱坞”之称。有世界知名的高等学府，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图书馆。许多移民，尤其中国人，是冲着温哥华的教育去温哥华的。那里，私立学校教学质量明显高于公立学校，十位之前的私校，一席难求，入学都要面试，包括家长的情况。公立不收学费，私立收费昂贵，一个小学生一年开支二三十万人民币。贫富差距在孩子上什么学校上明显表现出来，优质教育为富人霸占，一位美国学者就《21世纪的资本》作文说，这是贫富差距最严重最糟糕的后果，不仅影响当前还决定未来。这是值得我们高度警惕的，一定要坚持教育公平。若要尊孔，最要尊的是有教无类，从制度上保证农民工的子女也能上北大。据说，优质教育，本地人优先，在名额的分配上，见不到明文规定，实际上在温哥华是存在的。
　　无论公私，他们的教学理念和方式，是值得称道的。既重视知识的传授，也重视观念、行为的养成。不是不重分数，而是不公开名次，不当着众家长的面表扬、数落谁优谁差。我女儿不问我外孙女怎么学的，也不检查作业，只为她提供学习条件。每天有作业，课本留在学校，资料、答案自找，从小学就养成自学习惯。一次旅游经过一个地方，她说这里是课本上有的，叫三河市，三条河交汇于此。学校重视培养学生竞争和自理能力。像中国的班干部、学生会主席，不是老师指派的，要公平竞争，要发表演说。我外孙女学业好，体育也好，在温哥华和西雅图击剑比赛中多次获奖，两次竞选全校学生“领导”落选，她不气馁，说下次再竞选。与她开玩笑，将来可以竞争议员。
　　天堂少不了秩序。温哥华市区也有乱七八糟的现象，破门而入盗窃抢劫时有发生，还听说，街头小摊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是偷盗来的，老城区街头坐在地上“打盹的”不少是吸毒人员；但整体而言，温哥华人执行规章和爱护环境的自觉程度相当高，一声“哈罗”，或举手，或点头，路上与你打招呼的大多是当地人。突出的，规则意识烙在行为之中。十字路口，不管红灯绿灯，不管有无行人，车都停下，数上一二，再开车，有行人过马路，必先让行人过。路上见不到清洁工，生活垃圾严格分类，按时放在门口，家家都是如此。温哥华居民用水不计量不付费，去年夏天干旱，发禁水令，保证居民生活用水，不得给草坪浇水，若不执行被发现，政府人士上门警告，若再发现，必被罚款，数目让你心疼数天。我目睹很多家庭家前屋后草坪枯黄了。我女儿家中遭过两次举报，一次一位亲戚怕草坪枯死用自来水浇了点水，一次给小狗洗了澡放在室外吹干皮毛，养犬协会的人上门说把犬放在太阳之下有虐待动物之嫌，我女儿干脆把犬送还了犬主人不养了。环境也需要居民自治，这正是我们严重缺乏的。
　　天无涯，堂有数，天堂空间是有限的。苏州、温哥华都面临着人口激増的压力。伐树盖了房子，临海的温西半山青色成了白色，一块一块的“疤痕”很是刺眼，不能不说这是温哥华之憾。温哥华的房价，在加拿大乃至北美属最高，总体物价水平也比美国高，温哥华人常去西雅图购物，有时油价差三分之一，开车去西雅图，装满油箱回温哥华。加拿大税多，地方税温哥华最高。女儿给我买了件茄克衫，发票上注明：消费税12%，其中：国税8%，地方税4%。有此一说，连接市区与温西、温东有座大桥，常发生拥堵，政府动议拓宽，当地市民投了反对票，理由是桥宽了迁入的人口会增多。
　　世上并无十全十美的天堂。天堂永远在前行途中。天堂可以各各不同，宜居、乐业、人和是共同的。

　　去温哥华，问客从何处来，答苏州来，都说好地方；回苏州，告朋友去了温哥华，也都说好地方。萌生了一个想法，苏州、温哥华，都堪称人间天堂，比一比，谁更名副其实，“实”又体现了什么，或许能解答今日天堂观是什么，要追求的又是什么。

　　■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