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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
汉中市镇巴县 杨紫瑞
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她跟我讲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深深陷下去，像岁月的刻痕，却镶满了柔情，浑浊的眼珠闪着异样的光，散发出年轻人才有的活力，我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只听她缓缓道来。
她的那个偏远农村，大多没有街坊邻居之称，人家之间的距离，少则一座山，多则数座山。在那个信息技术并不发达的年代，农人间的交流，大多是靠——喊。
喊也是一门艺术。站的高，地势越空旷喊的越远。如果想引起对面山上人的注意，就需爬上山头，深吸一口气，气压丹田，屏息凝神，抬首挺胸，放开嗓子，声音高昂：“喂——”气息缓缓释出，尾音婉转悠扬，就像鼓面发出的鼓声，在山峦中回荡，连绵不断，久久不能消逝。
听到这儿，我央求奶奶做个示范。奶奶只笑笑，说到：“这里没有山，没有山，是响不起回声的。”我分明看到了奶奶眼中的失落，奶奶拍了拍我的头，又继续讲着。
那时爷爷还年轻，长期在外面做生意。每出门时，奶奶都会为他收拾行李，絮絮叨叨地说着，爷爷是个沉闷的人，只听着也不答声，但奶奶还是一遍遍说着。送爷爷出门后，奶奶总是在山头看着，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喊着，喊着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早——点——回——来——”这喊声低沉喑哑，此起彼伏，又带着盈盈期盼，在山谷中飘扬，直到落入爷爷耳中。
那时父亲上中学，每到返校时，奶奶都会将备好的干粮装进他书包，叮嘱着注意事项。父亲总是一边边应着，也不知道听入耳没有，但奶奶还是一遍遍说着。送儿子出门后，奶奶总是在山头看着，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喊着，喊着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路——上——小——心——”这喊声柔转千肠，连绵悠扬，又带着深深思念，在山谷中震荡，直到落入儿子耳中。
那时家里很少有客人，但每有客人拜访后，奶奶都会送着出门，还是那个山头，奶奶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喊着：“下——次——再——来——”这喊声激情高昂，温热如茶，又带着浓浓乡情，在山谷中回响，直到落入客人耳中，客人也会扯开嗓子应到：“嗳——知道啦——”
不只是奶奶，几乎每家的女性长者都担任了这个出声的角色。有时一齐出声，多种声音交织着、缠绵着，让人分辨不清，哭笑不得。每当这时，总会互相问个好，打个趣，再一起笑着，山里人的爽朗笑声回荡在山谷，传得很远……很远……
那山谷中的声声回音，是属于那一辈人的独特回忆，是农村朴实乡情的源远流长，也是城乡变迁中不可磨灭的辉煌一笔。
奶奶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敛了声，她看着窗外出神。我顺着奶奶的目光看去，窗外高楼耸立，人声鼎沸，车声喧嚷，音乐嘈杂。
奶奶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我怔怔地看着，透过那片高楼大厦、那片冗杂，我看到了山；我听到了，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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