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吴冠中/画

    白瑞雪

    千年前的桃李春风之中,吴越王钱镠嘱咐回娘家省亲的夫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古今情话千红万紫,还是这一句最有余味。

    又一年桃红梨白,不尽旖旎。千年前的桃李春风之中,吴越王钱镠嘱咐回娘家省亲的夫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古今情话千红万紫,还是这一句最有余味。

    陌上时光不辜负,没能“花间一壶酒”,总得“先送春光到案头”吧。于是买了各种鲜花,恨不得将整个四月搬进家。

    洋牡丹又名花毛茛,恰到好处地拥有介于中国牡丹与西洋玫瑰之间的重瓣,如女人在抵达中老年雍容之前及时锁住了时光,饱满而温雅。栀子花最是低调,隐于一角也予周遭淡香,让人禁不住闻香寻源。狡猾老男人李敖骗女人说:“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花儿才是这样的一种存在,不诉半点侵略性,点缀得无心却浓情,美得以退为进而汹涌,摘取春色一枝,纵家徒四壁也满屋光彩。

    初中学校开设劳动课,每人分了两分地,几月后一园红绿。十三太保、朱顶红、荷包牡丹、玻璃海棠、蝴蝶花、榆叶梅,有的是从小苗一路养成,有的是从校墙后面一对老夫妇经营的花圃移植而来。俗称扁竹的鸢尾花最好养,落在川西沟溪或是学校菜地的土坷垃里,都能蓬蓬勃勃开出紫色花朵,身姿修长。

    那大概是城里少年们第一次为另一种生命的存续而关切、而揪心。人口大省高考压力之下,我们那所即将迎来700年校庆的古老书院当年即有了“素质教育”的理念,当属奇葩。当然,据我的发小、人称“老狗记得千年事”的力哥回忆,劳动课不光玩花,还种过平菇、木耳啥的,它们的归宿是与生物课上解剖的青蛙、兔子一起进了学校食堂,也是一种可爱的实用主义了。

    就在我们认真观察花儿与兔子生理特性的时候,有同学在成果验收前夜挪了别人地里的花栽到自家,一溜新泥脚印让老师不费吹灰之力即破案；如今已是神经生物学海归女科学家的鲜宣同学,则剪下毛茸茸的兔子尾巴玩得不亦乐乎,被罚站整整两节课。花儿一季季谢了又开,顽皮的花儿少年今天都已人近中年了,忆起当年趣味仍是芬香扑面。

    基于当下最热门的机器深度学习,微软推出了一个名为“识花”的应用。手机拍下花照,即显示花朵的名称、类别、基本特征、药用价值等信息。我认为,是否热衷这一功能,准确地诠释了文科生和理科生之别。牡丹还是那个牡丹,前者只会感慨“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后者才会关心“芍药科、芍药属植物,多年生落叶小灌木”啊!

    我们才不理性观花呢。花非花,因为被赋予了超越植物层面的更多意义。所以,人工智能很难复刻出一个女人生日当天收到男友送来白菊时的愤怒,也不太能理解一朵明明是染色假花的“蓝色妖姬”带来的欢喜。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人世间无情沧桑附着于景,草木也是有情。水流得太急,花落得太快,甘露凝结得匆匆,雄安的房子转眼就卖完。在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一切面前,在无处可觅答案的大千世界面前,我们能做的只有体验。毕竟,最遥远的时光,就在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