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夏，剧作家宋春舫应时任青岛观象台台长蒋丙然之邀来青避暑。两人畅谈时一致认为，青岛地处黄海之滨，是研究海洋科学最适宜的城市，应在青岛开办海洋研究所。胶澳督办赵琪对此建议大加赞赏，决定先在观象台内设立与气象地震科、天文磁力科并列的海洋科。
1930年8月，蔡元培在青主持召开中国科学社第15次年会，宋春舫和蒋丙然抓住时机，将建立青岛海洋科研场所的建议提上会议议程。后经议决，先在青岛设立水族馆。
“宋家客厅”
这些年来，宋春舫在青岛的行踪被逐渐打捞，尤其是随着张爱玲身后自传体长篇小说《小团圆》的出版，让“张粉”记住了张爱玲作品版权执行人宋淇夫妇及后人宋以朗，而宋以朗又围绕着《小团圆》的出版，谈起了张爱玲与宋淇夫妇一生的友谊和最后把自己的版权委托给宋家的来龙去脉，而他的《宋家客厅：从钱钟书到张爱玲》（花城出版社2015年版）一书虽然主要围绕其父宋淇的一生而写，但也写了他的祖父宋春舫。
宋春舫属于早熟型的人物，用宋以朗的话说，他的祖父很有语言天赋，会多国语言，能读、说、写的至少有英、法、德、意、西班牙等国语言。宋春舫26岁时就被北大校长蔡元培聘为北京大学法文教授。宋春舫之所以会与青岛结缘，还要追溯于1924年他32岁时一次骑马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肺，后来竟患上了在当时还是不治之症的肺结核。在当时，对肺结核病患者来说，到海边休养治疗是最好的选择。
“寻访”宋春舫
1998年我曾写过一篇《寻访宋春舫》刊载在《青岛日报》副刊上，之所以说是“寻访”，源于1996年春季的一天，在一个有许多学者参加的聚会上，当谈到一位历史上的人物时，我脱口说这位先生还活着，刚出版了一本书。这位先生就是宋春舫。我的错误缘于一则图书广告，在辽宁教育版的“书趣文丛”第三辑书目中，有一本是《欧游三记》，著者是“宋春舫等”。在这之前，我已读过这套丛书第一辑和第二辑中的几本，大多是一些文化老人的读书随笔，这给我造成了一种错觉：丛书第三辑的作者也该是健在的吧。于是，我放言宋春舫还活着，并承诺做向导带着那几位先生寻访老人现在家居何处。那几位先生供职于青岛海洋水产博物馆。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宋春舫是当年倡导修建青岛水族馆的发起人之一。
这让我非常惊讶，宋春舫和海洋水产博物馆，二者之间隔得也太远了。若不是博物馆的一位老先生引领我来到如古城堡般矗立海边的水族馆楼内的一块石碑前，我仍会保存着这种隔膜的感觉。这块镶嵌在山墙中的石碑，刻着当年发起人和募捐人的名单。我看到在鼎力促成水族馆建成的名单中，宋春舫的名字赫然醒目。从这位老先生的嘴里，我了解到原来在1930年，时任青岛观象台台长的气象学家蒋丙然和剧作家宋春舫两位先生倡议建立青岛水族馆及海洋研究所。这一倡议得到了蔡元培、李石曾诸先生支持，经他们多方奔波四处呼吁捐款集资，历时一年多的时间于1932年建成这座城堡般造型的青岛水族馆。旨在普及海洋知识，促进海洋科学研究。
这座水族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国现代海洋科学的摇篮。因为1936年，在这里，成立了国立海洋研究所。但紧接着“七七”事变，这个海洋研究所的工作并没能深入开展。但后来青岛成为海洋科学城，却与当年的这一段历史有着密切关系。老先生感叹说，当年倡导修建水族馆的人几乎都去世了，只有宋春舫不知道下落如何……我的寻访结果可想而知，当我得知出生于1892年的宋春舫早已于1938年逝世时，我很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惭愧，同时，又为先行者感到遗憾。
作为文学家的宋春舫身后是寂寞的，后来我买到了一本《欧游三记》，其实这只是一本薄薄的小书，是宋春舫、邓以蛰、徐霞村三位现代作家、学者国外游记的合集。出版说明中列有三位先生的简介，我这才看到了有关宋春舫生平的介绍，尽管只是寥寥几行：
宋春舫（1892——1938），浙江吴兴人，剧作家、戏剧理论家、翻译家和国际著名的戏剧藏书家。早年留学瑞士，精通法、英、德、意、西班牙和拉丁等多种文字。返国后曾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青岛山东大学等校教授，为中国现代话剧运动的先驱者。著有《宋春舫论剧》一至三集，剧本《一幅喜神》《五里雾中》和《原来是梦》，游记《蒙德卡罗》，译、著小说集《一个喷嚏》和译剧《青春不再》等。
为了写《寻访宋春舫》，我得知，宋春舫在青岛还建有一座私人图书馆褐木庐。这也是我国第一座私人图书馆……在梁实秋的笔下关于褐木庐曾有生动的描绘：在青岛的一个小小的山头上，这书房并不与其寓邸相连，是单独的一栋。环境清幽，只有鸟语花香，没有尘嚣市扰。藏书是以法文戏剧为主，所有的书都是精装……
据说“褐木庐”三个字是西方几个戏剧家的首字母音译：“褐”为高乃依，“木”为莫里哀，“庐”为拉辛。从这也透出“褐木庐”藏书的性质，自然多是与戏剧有关。宋春舫也因此被称为“世界三大戏剧书刊收藏家之一”。当年中华图书馆协会开会时，褐木庐图书馆是唯一的私人图书馆代表。
海边的“城堡”
1927年夏，宋春舫应时任青岛观象台台长的老友蒋丙然之邀来青岛避暑，来青岛后他就住在蒋丙然的家里。老友相聚自然要畅谈，在交流中宋春舫谈起了他在欧洲留学时的海洋情缘，这也是作为戏剧家的宋春舫之所以会涉足海洋科学的缘由：宋春舫留学欧洲时曾参观过位于地中海的摩纳哥海洋博物馆，这座在当时拥有世界上最丰富海洋收藏品和一流实验室的海洋博物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宋春舫说正是这座海洋博物馆让他对海洋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两人一拍即合，蒋丙然对海洋科学也有浓厚的兴趣，在青岛观象台，潮汐观测是一项主要的内容。宋春舫和蒋丙然一致认为，青岛地处黄海之滨，是研究海洋科学最适宜的城市，应在青岛开办海洋研究所。
之后，宋春舫以个人名义写了一篇《海洋学与海洋研究》刊载在上海的《时事新报》上，建议中国第一个海洋研究所最好设在青岛。文章刊载后，蒋丙然特意把报纸呈送给胶澳督办赵琪。由于蒋丙然的积极鼓动，赵琪对宋春舫的建议也大加赞赏，但又觉得一时难以成立一个有规模的研究所，便决定在青岛观象台内设立与气象地震科、天文磁力科并列的海洋科。也正因此，宋春舫辞去了他在北京大学的教职，迁居青岛，并于1928年11月成为青岛观象台海洋科的首任科长。
1930年8月，蔡元培在青主持召开中国科学社第15次年会，宋春舫和蒋丙然抓住蔡元培、李石曾、竺可桢、杨杏佛、蒋梦麟等全国知名学者云集青岛的有利时机，将建立青岛海洋科研场所的建议提上了会议议程。当时蔡元培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李石曾担任北平研究院院长。会议决定，先在青岛设立水族馆，建筑及开办费预定2万元，由青岛本地分担半数，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海军部、教育部、工商部、农矿部各拨2000元，作为建设水族馆的补助经费……这一决议也得到了青岛市府的支持。
最终青岛水族馆的馆址定在莱阳路海边，由青岛观象台海洋科负责设计，也就是说由宋春舫主持青岛水族馆的设计。不久，青岛水族馆的筹备会议在上海举行，因青岛市长胡若愚辞职，筹委会公推新任青岛市长沈鸿烈为常务委员长，并推荐蒋丙然为青岛水族馆馆长，但实际工作由宋春舫负责。青岛水族馆从1931年1月开工建设，到1932年2月建成，在5月8日举行了开馆典礼，到了9月就对外开放参观了。
沈鸿烈在青岛水族馆开幕词中如此说：“青岛水族馆建设之动机，始于民国十九年，由蔡孑民、李石曾、胡若愚及宋春舫、蒋丙然诸先生倡议，成立中国海洋研究所，以建设青岛水族馆为第一步工作，惨淡经营，历时年余，始有今日。”蔡元培更是直接把青岛水族馆的建成归结于“得二三君子之努力，以底于成，于此可见事在人为”……蔡元培所说的“二三君子”之一当是宋春舫。 还有一事也可见出宋春舫对建设青岛水族馆的态度，青岛水族馆开建之初，山东省政府捐资1000元，而宋春舫一人就捐了600元。
青岛水族馆是由中国人自己建设的国内第一座集饲养海产动物、普及海洋知识、进行海产试验的博览场所，也是20世纪中叶东亚最好的海洋生物展览馆，并成为青岛海滨的标志性建筑。1935年宋春舫接待了北平研究院动物研究所所长张玺，张玺曾留学法国，是贝类学家。他们商定组建青岛胶州湾海产动物采集团，稍后开展了我国第一次大型海洋调查，这就是持续了125天的“赵村号”胶州湾调查，这次调查的意义是开拓性的，也为青岛成为中国海洋科研基地开始了最初的耕耘。
1936年，“国立海洋研究所”成立，一切刚刚开始，但1937年“七七事变”，抗日战争爆发， 1937年底，宋春舫离开青岛，不久病逝于上海。
今天，宋春舫留给青岛的不仅仅是雪泥鸿爪的传说，更是一座海洋“城堡”的风景。
作者：薛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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