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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识浙东书风(上)

浙东书风传习所。邱文雄 摄

初秋之夜,位于古镇慈城民主路94号前新屋冯家的浙东书风传习所,微醺之后的浙东书风第四代传人沈师白先生,以长锋羊毫为我们悬肘作书。他一边解释浙东书风中的“能圆、能断”是怎么回事,一边示范让笔力如何轻重停匀。

行云流水间,我仿佛看到,100多年前,浙东书风的创立者、慈城人梅调鼎也这样教授着学生——当年的梅调鼎“日以大笔悬腕作小楷书百字”,因此“所书无不宛转如志”,以至后人揣测这就是梅氏书法的“不传之秘”。

传习所紧临慈城城隍庙,北面是慈城名族冯氏藏书的抱珠楼,相邻小巷对面又是著名作家冯骥才的祖居。传习所内的“垂范堂”,展示着梅调鼎、钱罕、胡炳藻、冯君木、吴公阜、沙孟海、凌近仁、张星亮、钱文彬、沈元魁、沈元发等浙东书风一派的书法作品。

我徜徉其间,着实感到此地文气澎湃流长。不知不觉间,与这些书家也有了穿越时空的对话……

浙东书风的风骨与学养

梅调鼎先生小像。唐子穆 绘

“浙东书风”这一概念真正意义上的提出,是在1985年。在一篇名为《告赧翁梅曾祖师文》中有这样的表述:

1985年以来,再传弟子沈元魁先生屡屡提议,要将翁所始创、经由钱罕及其弟子继承发扬的书法艺术流派,由“梅钱书风”定名为“浙东书风”。1999年,“二十世纪宁波书坛研讨会”在宁波召开。“浙东书风”这一说法得到书法界广泛肯定,梅调鼎被一致认定为浙东书风的创立者。

其实,早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对生前声名不彰的梅调鼎书法艺术,后人已经有了极高的评价。

梅调鼎书法。

浙东学者、江南才子冯君木认为:“梅赧翁(梅调鼎号“赧翁”)书,其用笔之妙,近世书家殆无有能及之者。”当代书法家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里这样写道:“不但当时没有人和他抗衡,怕清代二百六十年中也没有这样高逸的作品。”在日本书法界,梅调鼎被誉为“清代王羲之”。

然而吊诡的是,这个在书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大家,年轻时却是一个“以书法不中程见黜,不得与省试”的失意者:梅调鼎在参加科举考试时,所写的字不符合科举“馆阁体”,也就是当时考场要求的通用字体,而被“刷”了下来。但梅调鼎岂是常人,他说了一句“是尚可以屈我志耶!”遂终身不谋仕进。

梅调鼎书法。

后世研究浙东书风,也许从技法呈现上,可以用“中锋用笔、方圆兼施、结体典雅、风神秀逸”来定义。然而这书风背后的灵魂却是“讲风骨、重学养”的特性。

梅调鼎性格孤高,宁可清贫,决不附势。据说,他以书法出名后,高官富贾登门求字不断,梅调鼎在门口贴了副“谈笑无鸿儒,往来皆白丁”的对联,以此逐客。“一身文才艺,不售帝王家”,是他一辈子的坚守。

而对浙东书风的承上启下者、二代传人钱罕而言,也是如此。钱罕,本名“钱富”,曾求教于梅调鼎。后者说:“贪财思富,岂能学书!”钱罕立马“易富为罕”,方才入得梅门。

钱罕曾就读复旦大学,无心俗事功名,没毕业就回到家中,把书法和学问作为求真内修之途。他博采汉、晋、南北朝、隋、唐之书学所长,出手挥洒,变化多姿;又致力于碑学,卓有成就。沙孟海称其“平生涉笔碑志文字大小凡百余石,每石皆有特色,古今书家殆无第二手”。

钱罕书法。

冯昭适在《钱太希夫子四十寿叙》(钱罕字“太希”)曾称道:“善作书,尤精小学,一切形声音韵训诂,博涉深思,洞究其微。”《钱太希先生事略》中也称赞:“其于文学融会中西……乃至老庄玄妙,学子病其艰涩,经先生讲授,疑义尽释。”

可见,钱罕不仅是位书法家,也是一位渊博的学者。及至晚年,他还在一副对联中表达了学海无涯、时不我待的心情:“一天到晚来坐空斋出神神竟出矣,自少至老去写大字过纸纸其过乎。”

及至浙东书风沈氏一门,这种风格仍在延续。也许我们从浙东书风第三代传人代表之一的沈元魁先生家学师承中,最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其祖父沈问梅老先生是清末秀才,耽爱诗书,11岁就加入宁波四明诗社;

父亲沈菊人先生亦好读书,喜欢创作,又擅书法丹青。20余岁即出版《绘图风情剑侠传》《剑侠情花》等武侠小说并编撰《学生作文模范读本》;

沈元魁行书条屏。

沈元魁4岁之时就开始耳濡目染、饱闻墨香。后在同桌、钱罕孙子钱止能的引荐下,拜钱罕为师,研习碑帖;

在上海“学生意”期间重逢钱罕先生,得以每周受教,并得钱罕侄子钱文彬先生“亲炙”。在上海工作期间,沈元魁亦向语言学家郭绍虞、词学大师龙榆生学习书法理论和诗词格律。

从上海回宁波后,沈元魁就职于天一阁,与著名造园专家陈从周先生相交相知。在陈从周眼中,沈元魁“彬彬君子也。好学沉笃,书法如其人。观之自得,寓学养也”。

2021年,沈元魁遗作《倚天庐诗词集萃》出版。他的诗词,评论家认为“或是情怀的高远,或是行为举止的儒雅,或是语言的功力,或抉发出天地人之秘藏的识见与哲思”,让人们看到他作为书家的另一面。

沈元魁行书条屏。

浙东书风的传承之所以能以“风骨、学养”为不变之魂,其实也与中国书法审美的传统有关。现在所谓的书法,在古代是门日常技能;书法之所以能上升到艺术的高度而留诸后人,正如宋代文豪欧阳修所说:“古之人率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

甬上耆旧徐季子先生在沈元魁、沈元发、沈师白书法选集《三苑掇英》中的序言里这样写道:“书法精美,得之于才学的丰厚;历代书家都是饱学之士,书家之才半自天赋,半自后学。”在分析“三沈”的各自特点和他们前辈的风格后,他认定:“浙东书风是重才学的书风。”

怀着对浙东书风创立者的崇敬,2020年5月12日,沈师白等9名浙东书风传人专程前往梅调鼎先生位于朱春岙的墓园祭扫,完成了一次认祖之旅。

浙东书风的变与不变

如果说风骨与才学是浙东书风不变的魂,那么,求变是浙东书风的永远进行时。

沈师白告诉笔者:“浙东书风形成以来,传承有序,各有风格,每一代都有自己的卓然大家。”也就是说,浙东书风并不是一种“成型固定、风格一统”的书法流派。

比如梅调鼎,年轻时“致力于二王,中年以往,参酌南北,归于恬适,晚年益浑浑有拙致入化境矣。”——这是梅调鼎的知音、同样也是慈城人的冯君木的归纳。而 “用笔之妙,舍能圆能断外,无他道也”,正是梅调鼎书法的灵魂。

钱罕书法。

到了梅调鼎的学生钱罕,虽然早年对梅“心慕手追,尽得其法”,但中年以后“独辟蹊径,自成风规”。而这自成的特色之一就是,把碑版作品中的魏体,在传统的基础上,更推进了一步。同为宁波人、几乎与钱罕同一时期旅沪的书画大家赵叔孺曾说,太希“天资卓绝,汉魏晋唐靡不深究……度越前贤,所书碑版无论矣”。

钱罕始终遵循《书谱》中所载“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的创作原则,却又绝不简单重复。沈元魁、沈元发两先生在《钱罕碑刻书法考评》一文中赞道:“出于钱罕笔下的书法,无论何种字体,绝无一字软弱,绝无一幅雷同,绝无一件丑恶。”

这种随心所欲的变化,与钱罕沉溺经史诸子,博通小学,深究历代碑帖的积累是分不开的。

沈元发书法。

在传承过程中,浙东书风的那些人物,也不在意一定要循规师门。沈师白回忆起他的大伯沈元魁对他讲过的一席话:“在追求书法艺术更高境界的这条长路上,我们都是同学。我先你后,我是你的'师兄’。我可以给参考的意见和指导的部分,但是你不要学我的字,要学名家法帖。”

沈师白告诉笔者,在中国书法史上,那些已臻化境的名家之贴,无一不是性情、心情之作,《兰亭序》《丧乱帖》《黄州寒食帖》等等,莫不如此。

从技艺展示、性格特征到心情抒发,浙东书风的传人们始终追求着变化。

沈师白书法。

宁波文史研究馆馆员邬向东曾与沈元魁先生在天一阁共事多年,为忘年之交。在他眼中,沈老先生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是当时嵌在老人家中橱柜上的“行书四条屏”,所写内容为晚清镇海人姚梅伯评《红楼梦》中林黛玉、史湘云、晴雯、紫鹃的句子。4件作品虽都为行书,却因4位女子的个性不同而面貌迥异。如今,该作品放置在浙东书风传习所垂范堂内。

沈元魁行书条屏。

“这件作品笔随情转,自由洒脱,随方就圆,文字与书法恰合,是真正达到自由境界的心情之书。”沈师白如此评价。

当我们审视浙东书风那些代表人物的作品,从梅调鼎、钱罕始,至胡炳藻、冯君木、沙孟海、凌近仁、张星亮、钱文彬、沈元魁、沈元发、沈师白等等,他们的作品或笔致韵静,或苍秀清逸,或豪放洒落,或险逸跌宕,气象万千、各显风流。这也是其他书法流派所无法无拟的。

一审:陈青 二审:顾玮 三审:汤丹文 终审:王存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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