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因漆黑莫测的环境和复杂多变的构造而成为勇敢者的舞台。“地下工作者”似乎永远乐此不疲，与黑暗和未知共舞。带状条纹的大理石，巨大的石柱、石幔和石笋，怪异的洞穴生物……一步步探索换来一声声惊叹。海南昌江地下宫，究竟有何魅力，让作者满怀敬畏，穿梭其间？
“地下宫”位于海南省昌江县王下乡，是我们准备探测的一个洞穴。中国探险学会（以下简称CERS）在王下乡洪水村开展黎族传统村落保护工作已经有4 年了，其间，我们曾探测过附近一个叫“皇帝洞”的洞穴。听洪水村的村民说，相邻的大炎村也有一个很漂亮、但很少有人进去过的洞穴，叫“地下宫”。于是，利用2014 年又来到洪水村工作的机会，我们准备一探究竟。
01
由于洞穴深藏密林，难以寻找，因而经验丰富的向导显得十分必要，然而恰逢农忙时节，能协助我们找到地下宫洞穴的当地向导，更加难得。正当我们一群人在大炎村的村公所前东张西望的时候，“你们好”——一声客气的招呼，让大家心里有了着落。循声望去，那是一位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村支书特意帮我们找来的向导。然而几秒钟后我便呆住了，因为向导身上散发着扑鼻的酒气。参加CERS 以来，我行走世间探险25 年，还是第一次遇到“醉八仙”向导！而且，此时才早晨9 点！这位微醺的向导能否为我们探洞地下宫保驾护航？向导似乎看出了我们的担心和疑虑，他紧接着说：“我叫韩海青。刚喝了点儿酒，但没醉，你们放心，我肯定能把你们带到地下宫。”
从大炎村前往地下宫的乡村公路约10 千米，土石的路面不但弯曲狭窄，而且坑洼遍布。当我们的车辆行至距地下宫还有约4 千米时，前方的路面被塌方阻断了。我们只得把车停在路边，我和王健、阿苏随向导步行去找地下宫。
方解石结晶体形成的“石花”
我们背起探洞的装备，忐忑不安地跟在向导的后面。虽然酒气依然，但他走得很快，即使是遇到岔路口也毫不犹豫，丝毫不见醉意。反倒是我们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路上闲聊时我了解到，他昨天半夜就起来去橡胶林割胶，天亮时才回家。由于劳累，就在家里喝了两口酒，正想休息时，接到了村支书的电话，于是又急急忙忙赶来给我们带路了。说到这，他再次声明他没醉，一定能带我们找到地下宫的洞口。
在霸王岭茂密的热带雨林里，我们走的路实际上仅是一小条有人踩踏经过的痕迹而已，如果不跟紧，即刻就会迷失方向。渐渐地，地面枯枝落叶中出露的岩石由一些花岗岩和砂页岩变成了石灰岩，接着出现了石芽等一些喀斯特地貌的特征，我凭经验预感到我们已经接近洞口了。
沉积透明度很高的石柱说明此洞穴的滴水量
和气候环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很稳定
终于在下午2 点，我们到达一个有许多大块岩石的地方，向导指着岩石的底部说：那就是地下宫。此时，我才真正庆幸遇上了一位好向导，如果没有他带路，不要说找到洞口，恐怕走出森林都是难事。
02
地下宫的洞口是几近垂直的竖洞，洞口为长5 米、宽3 米的椭圆形。从洞口往下，分为台阶状的4 层，每一层的深度都在5 ～ 10 米之间；前面3 层洞道的空间并不大，均在宽4 ～ 8米、高5 ～ 10 米之间。这种台阶式的层状洞穴发育，表示这一地区所经历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抬升是间歇性的。但无论这个洞穴的历史如何曲折，对于探洞者来说，下到洞穴的尽头才是胜利。进入洞中，我们看到每一处高台都有一些用树枝与藤条编成的梯子，看来当地人很久以前就进来过了，而且到访的人数和次数还不少。我们沿着这些梯子，很快就走完3 层洞道，到达第4 层洞穴，也就是最后一层洞穴的上部。
在强光电筒的照射之下，我发现下面是一个空间巨大的洞穴大厅，我们所在的位置实际上是这个大厅的中部。我用电筒左右照射，估计大厅宽约40 ～ 50 米、长约120 米，最高处约30 多米。从这里到大厅底部有10 多米深。这一次，我们不敢再用那些当地冒险家使用过的腐朽不堪的梯子了，而是在旁边的一个石笋上拴好探洞绳，然后攀爬而下，很顺利地到达洞穴大厅。
洞壁基岩是布满不规则图案的大理石
当我站稳脚步，环顾四周，立即被惊得目瞪口呆。洞壁是布满不规则带状图案的大理石；整个洞壁犹如一幅巨大的国画，世间所有的青山绿水尽入其中，那种飘逸之美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天然而成。大理岩是一种变质岩，强烈挤压变形等地质作用孕育了这些极度扭曲、但充满韧性之美的条纹。
洞穴大厅的底部有许多从洞顶崩塌下来的岩石，说明大厅在形成之初曾经历过一番轰轰烈烈的“洗礼”。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许多巨大的石柱、石幔和石笋等。在大厅底部的一个支洞里，我们甚至看到了少见的方解石晶体花和卷曲石，这些造型奇特、形状各异的碳酸钙沉积物是在地下水从洞穴中渗出后才慢慢形成的。由此可见，这个洞穴在经历了“青春期”发育的躁动之后，进入了祥和而稳定的“壮年期”。
03
正当我品味着洞穴的演化与美景时，不远处传来阿苏的大声呼喊，他发现了一种很特别的洞穴动物！我赶紧过去，看到一只生有很多对长脚的大虫子，身体长10 厘米左右，如果加上足的长度，这只虫子足有成人的手掌长。
洞穴大蚰蜒
这是洞穴大蚰蜒，属于多足类节肢动物，是蜈蚣的近亲。它的身体与蜈蚣一样分为15 节，每一节身体两侧都生有一对足脚，但它的足脚比蜈蚣的长多了，尤其是最后的一对足特别长，整个身体看上去像一个被很多支架支撑在空中的怪物。趴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阿苏从未在洞穴里见过这么大的虫子，所以当我要他抓住这只大蚰蜒回去做标本时，阿苏有些担心地问它会不会咬人。我将自己的探洞手套丢给他，并安慰说：不用怕，这虫子乖得很！看着阿苏戴上手套勇敢而且成功地捉到大蚰蜒并将其装入标本瓶之后，我才坏笑着告诉他：洞穴大蚰蜒可不像他这么善良，应该与蜈蚣一样，急了也会咬人的。其实，洞穴大蚰蜒是典型的食肉动物，以捕食洞穴中的小虫子为生。
我仔细欣赏着标本瓶里的猛虫，猜想它凭何占据洞穴食物链的高端之位。蚰蜒的头部有一对像利爪一样的颚足，资料上说这对颚足能够分泌毒液，这肯定是它杀死猎物的致命武器了；还有那15 双足脚，能在岩面上快速奔跑。试想一下，如果有小虫子不幸被这些既多又长的足脚按翻在地，是不是一点儿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呢？
高脚蛛
说来有趣，洞穴里的大部分动物，由于在漫长的黑暗洞穴环境中生活，眼睛早已退化，丧失了视觉作用，有的眼睛甚至已经完全消失了。洞穴大蚰蜒也不例外，它那原本由无数单眼构成的复眼，如今也仅仅只是个摆设而已；纵然有十八般兵器，也只是位盲眼武士。不过，别担心，能够在巨大的黑暗洞穴里繁衍至今的蚰蜒一定有一套特殊的生存之道。另外，蚰蜒堪称 “低碳生活”的模范，它们平时能将身体的新陈代谢控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平，生长缓慢，寿命也较长。在古代的民间故事中，蚰蜒被描述为一个十分邪恶、会伪装成美男子，专门去勾引坑害良家妇女的“蚰蜒精”，最后被正义的白母鸡所消灭。这一点让我十分费解，这么一种繁殖率很低的无脊椎动物，在中国的民间传说中为何是个“色鬼”形象？
看了一下手表，突然发现已经是傍晚7 点了，不知不觉中，我们居然已经在洞里待了5个小时。由于测绘洞穴图需要很长的时间，再加上还要在茂密的热带丛林里寻夜路返回，我与王健和阿苏两人商量后，决定先行返回，下次留出充足的时间再测绘洞穴图。出洞前，我用温度激光测量仪测了一下洞穴的气温，为22.3℃。
快出洞时，我们还见到很多蹄蝠栖息在洞内。可惜的是，我国的155 种蝙蝠中，至今还没有任何一种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动物，这对于在生态系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蝙蝠来说实在是很不公平的。出洞的路上，我看到多处洞壁或钟乳石上被人刻画了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文字，着实让人既遗憾又愤慨。如今，人类的足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广地分布到地球的各个角落，希望人们在探索和发现的同时，永远怀有一颗感恩和敬畏之心。
（作者单位：中国探险协会、云南省地理研究所）
此为《大自然》2015年第2期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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