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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释“辛”:“新、辛苦、罪”看似无关的义项皆源自书契

 

甲骨文从整体和根本上说是契约文字,其造字的理念和原理来自契约符号,包括结绳符号和契约符号。契约符号是甲骨文和金文的基本单元,这些契约符号仅仅有十几个,然后再由这十几个符号组合衍生出六七百个汉字。粗略统计,在目前已经释读出的甲骨文中,契约文字占到60%以上。更重要的是,根据这些契约符号,可以对已经释读出来的甲骨文金文进行更合理的解释和纠错,同时也可以对未释读的甲骨文进行释读和解释。

 

甲骨文“辛”就是这十几个契约符号的一个。释读出了“辛”,就可以正确释读和理解以“辛”为结构的其他字例,譬如“亲”、“竞”、“辜”、“辠”、“辨”、“言”、“龙”、“风/凤”等。

 

前面我们已经对“章”进行考释,“章”字的基础结构就是“辛”,甲骨文金文字形为“辛”加上一个圆圈。反过来说,“章”字去掉圆圈就是“辛”。之所以先考释“章”而后考释“辛”,原因在于“章”的字源比“辛”更容易确定。

 

在对“章”的考释中,我们已经指出,“章”的字源是一对新刻写并完成的书契。在刻写书契时,将一对书契并排放置,而看成一个整体,代表数字的横线(契齿文),就刻写在这个整体的中间位置。分开时,每支书契上保留一半。“章”字中间的一竖,是两只书契的交接线。契齿文就以竖线文中心,并沿着竖线自上而下横行排列。“章”字上面的倒三角代表这对书契的顶部。倒三角下的横线就是契齿文。

 

契齿文的刻写是自上而下。注意,这也是后来汉字的书写方式,同时也是古两河楔形文字最早期的书写方式,这暗示着甲骨文和楔形文字都可能与书契有密切联系。实际上,契齿文自上而下的刻写,可能继承自结绳。在结绳中,打绳结的方式也应该是自上而下。

 

由于刻写书契是自上而下,上面是顶着顶端,没有空白,在下面在刻写完契齿文后,就可能出现空白。即需要的契齿文刻完了,但是下面还有空间。为表示已经刻写完毕,于是就在最下面的那根横线上,加刻一个圆圈。“章”字的义项之一是标记,就是来自这个圆圈。

 

既然“辛”为“章”字少了圆圈,就意味着“辛”字的字源是指正在刻写但尚未完成的一对新书契。辛字最关键的结构就是顶部的倒三角,然后是中间作为两支书契交接线的竖线,然后才是自上而下排列的代表数字的横线。横线的多少,甚至有无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辛”本来就是指正在刻写尚未完成的书契。

 

为什么要用倒三角来代表书契的顶部,这一点目前很难确定。我目前的推测是,在对一对书契进行了些时,可能需要用什么工具在顶端对其进行固定,“倒三角”可能是对处于被固定状态的一对书契的顶部形态的描画。

 

因此,“辛”的甲骨文写法,可以是一个倒三角加一根竖线,再加两根横线;也可以是一个倒三角加一根竖线再加一根横线;也可以是一个倒三角直接加一根竖线,而没有横线;甚至直接一个倒三角。总之,在甲骨文中只要看到倒三角,就可将其读为“辛”,指代一对新的正在刻写的书契。目前的学界没有认识到这一层,对“辛”的不同的写法不能够做到正确的理解和识别,产生了很多无谓的争论。

 

确定了“辛”的这一书契字源,其所有的看似无关的义项就能解释得通了。第一个义项是新旧之新,是最容易解释的,来自新书契之新。第二个义项是辛苦、辛劳,以及辛辣之辛,来自刻写书契这种工作、劳动,是辛苦的。

 

最难理解的是第三个义项:罪、罪恶。其实,新刻写的书契本身并无罪恶之意,但是在已经签订书契,已经完成书契的刻写的前提下,如果一方再私自刻写或改动自己所持有的那只书契,就是罪恶了。这层意思在“辜”和“辠(音义同“罪”)”这两个字中表现的尤为明显。

 

“辜”的字形为上“古”下“辛”。《说文》“古,故也。识前言也”。从甲骨字形看,“古”字下面是口,而上面的部分则是一对书契。要真正理解古字的内涵,必须知道完整的结绳和书契机制。结绳和书契作为契约,本身能够承载和记录的信息很有限,主要是绳结和契齿文所代表的数字。绳结和契齿文实际上都是数字符号,指代所涉及的财产的价值或数量。契约更详细的条款则需要与结绳和书契相配套的语言。因此结绳和书契本身只是完整的契约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语言。因此,“古”实际上是已经签订的包括书契和语言的完整意义上的契约。

 

“古”的故旧的义项来已经签订的书契、契约之故旧。许慎说的“识前言”,指的是书契本身,通过书契可以帮助记忆、识别与书契相配套的语言。“辜”的字形为上“古”下“辛”,意思是不去遵守早先已经签订的老书契,而是去刻写一个新的,即是造假,篡改契约,这样就辜负了别人对你的信任。

 

“辠”的字形则更明了,上“自”下“辛”,就是自己私下去刻写新的书契,就是篡改合同,这就是罪恶。这也意味着,在中国的上古时代,人们认为最大的罪恶是私自篡改契约。

 

“古”、“言”、“告”三个字的甲骨字形在原理上是一致的,上面都是书契,下面都是口,代表与书契相配套的语言,只是三者又各有侧重,因而含义不同。接下来还会专门详释。同时还会专门考释以“辛”为结构的其他重要字例,譬如“龙”、“凤/凤”,解释“龙”“凤”的契约内涵,龙的传人其实是契约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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