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波：寻找草原记忆（散文）

散

文

作者简介

　许春波，网名春波秋雨。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黑龙江肇东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从事业余文学创作几十年，曾在多家各级文学报刊、网络平台上发表文学作品。有部分作品在一些文学大奖赛获奖，并被汇编入多部文学作品集。　

寻找草原记忆

【黑龙江】许春波

每当我走近草原，都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除了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好，拥抱那一片辽阔的绿色，呼吸那一缕草香、花香，我对草原还有着一种深藏心底的情感。

仲夏的一天，和文学社的几个文友相约，一起去草原采风，我有幸又回到了48年前的那片大草原。漫无边际的草原边，文友们忘情的奔走、呼喊，而我却痴痴地站在那里凝望。这是我魂牵梦萦的那一片草原吗？这是我当年刻骨铭心的那一片草原吗？远望着当年羊窝棚的方位，我在默默地找寻，找寻着那已然随岁月远去的牛群、羊群，找寻着心底那一抹深深的记忆，找寻曾伴我度过那段草原上“知青”生活的朋友。

1974年夏末，还不满17岁的我，下乡插队来到了一片草原上的放羊窝棚，先是在这里打羊更，而后就接替了牛倌儿放牛。

这草原上的生活很是孤独、单调、寂寞，每天就是吃饭睡觉、放牛放羊。我们的放羊窝棚，是一个很小的干打垒土平房，低矮的小屋，只有门没窗户，一铺几平米的土炕，连着土锅灶，就我和羊倌儿两个人在这里朝夕相伴。

羊倌儿小军，与我同龄，只大我几个月，所以我就叫他军哥。

军哥，一个阳光开朗、个子不高、又黑又瘦的大男孩，没念过几天书，虽与我同龄，可已经在生产队放牛放羊好几年了，草原上的经验很是丰富。每天，军哥都唱唱呵呵的赶上羊群，帮我抬起牛圈门的三道横木杆子，放出牛群，我俩就一左一右，慢慢驱赶着牛羊，由西向东，迎着朝霞去放牧。

辽阔草原上，羊草丰茂，野花芬芳。我们的牛羊群散开在草原上，待牛羊吃稳了，我俩就找一块碱巴拉边上的草地坐下来，东一句西一句聊着，家里的事儿、生产队上的事儿，他说的津津有味，我听得也很是有趣儿。时间在我们的闲聊中过得很快，头顶的烈日也在我们的唠嗑间慢慢把我们的肩膀晒红、晒黑。

快到了收牧时，总是小军哥先赶上羊群，回到羊窝棚附近，把羊群撂在那里，然后就回窝棚去做饭。等我赶着牛群归牧了，再连同小军哥的羊群一起赶到窝棚前的大井沿去饮牛羊。此时小军哥已做好了饭在锅里，看牛羊群回来，他就去井沿打水。我们的牛羊很能喝水，一次就要打上20来柳罐井水。别看小军个小又瘦，却长得结实、有劲，牛羊不停地喝着水，小军就不停地摇着辘轳把打水。我要去接过辘轳把和他换换班儿，他却不肯，我知道他这是在照顾我，抢着干力气活，不让我挨累。

在草原上放牧，没有啥好吃的，整天都是小军哥做的小米饭、苞米面大饼子、大碴粥，时间长了，真的馋着换个样吃点啥。可那时的我们，只能一天天的熬，别说吃顿细粮，就连吃一穗烤苞米都很奢侈。夏秋季节，各生产队都增设了看青人员，巡察得特别紧，谁也不敢去掰青苞米。有一天，小军实在耐不住心里的馋，偷偷地在草原边上四井大队的一片玉米地掰了几穗青苞米。然后，我们就把牛羊赶到草原深处，捡了些干牛粪堆在干柴中，点着了一堆火烤起了苞米。小军熟练地烤着苞米，不时地翻弄着，有先烤熟的，就先递给我吃。我推脱不过，就把整穗苞米一掰两截，于是我俩就一边大口地啃着，一边烤着苞米。香香的烤苞米，让我俩饱饱的满足了一次馋馋的食欲，这也是我在草原上吃到的最香食品了，由此我久久都难以忘记。

与我们的羊窝棚紧邻的是公社一大队的小畜牧场，也养了一群绵羊和一群牛，还要种一大片开荒地，场子有十来个社员在这里吃住。由于和一大队畜牧场紧邻，我们的牛羊圈又都是一墙之隔，时间长了，他们的牛羊倌儿也和我熟络了起来。

一大队小畜牧场的牛倌儿，是一个30来岁的单身汉，和正常人比，智力稍有缺欠，队里照顾他，就让他来放牛。而放牛这活儿还真挺适合他来干，“一根筋”，放起牛来一点儿不走样，很是认真。由于他在场子青年社员中年纪略大，大家都管他叫“五哥”，我也便随着这样叫了起来。

最初，我们放牛都是各放各的。因为我对自己牛群的每头牛还认不彻底，总怕牛掺了群不好分。可五哥却说，他的牛都认得，我的牛他也全认得。再说，两个牛群即使掺到了一起，圈牛时也会分开的。听了五哥的话，我就去问小军。小军一笑：没事儿！五哥说的没错。于是，我就渐渐的和五哥一起去放牛，我20多头，他40多头，两群牛一赶到草原上，散开来就是好大的一片。每当放牧归来，饮完牛之后，我俩的牛群就自然而然的各自回到自己的牛圈，不用我们费一点儿劲驱赶。牛，也和人一样，都能找到自己的家。

和五哥一起放牛时间长了，我们相处的感情也更深了，五哥很是照顾我这个小弟弟。他不光打水饮牛抢着干，还时常让我抽空回县城探家，嘱咐我多在家呆两天，我的牛都交给他来放。这一来，有五哥帮我照看牛群，我就可以不向队上请假、找人打掌子（打替班），不误工的回家去看看了。当然，五哥家里有事儿回公社，我也会帮他照看牛群，20多头也是赶，60多头也是放罢了。

夏季的一天，我又和五哥一起去放牛。我与往日一样，手里只拿着一截放牛的木棍，而五哥手中却多了一件卷成卷的雨衣。我感到很奇怪，响晴的天带雨衣干嘛？五哥说看昨晚的“老云接驾”，恐怕要有雨，我半信半疑。还不到收牧时分，老天真的下起了雨。五哥展开了雨衣，我赶紧偎在了五哥的臂弯里避雨，心里暖暖的。

与五哥相比，一大队畜牧场的羊倌儿满仓哥，虽没有帮我放牛，可也是我很要好的伙伴。

个头不高的满仓哥比我大两岁，和小军关系特别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谈羊放羊。许是听小军说我常给他讲小说里的故事，满仓哥就经常在晚饭后来我们窝棚，找机会让我给讲故事。我就把自己看过的《林海雪原》《红岩》《烈火金刚》《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小说讲给他俩听。一来二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小说讲到兴头上，就一直讲到很晚。满仓哥索性就睡在我们的羊窝棚，我就夹在他俩中间，躺在小土炕上慢慢在故事情节中睡去。

一大队畜牧场养了两条狗，满仓哥有时就带着两条狗去放羊。原本我是最怕狗的，可看着那两条大黑狗乖乖地跟着满仓哥去放羊，也就习惯了。那大黑狗很听满仓哥的话，有时羊群走远了，满仓哥不愿去跑远路，就喊大黑狗去圈羊。两条大黑狗听到满仓哥的号令，就飞快地追上羊群，把领头羊圈过头来往回吃，慢慢的，那羊群就吃着草走回到满仓哥身旁。而我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到很新奇。

那一天，满仓哥和小军说南甸子有野兔子，他要带狗去抓兔子，我在一旁听了很是期待。出牧时，我的牛群就随着他俩的羊群，放往南甸子。走出挺远，满仓哥吩咐我俩帮着照看羊群，然后就领着两条狗向牧草较为丰盛的草原深处跑去，一面跑还一面指挥着两条狗左右分开向前跑。就在他们跑动间，远远看到一只草灰色的兔子被冲跑出来。霎时，两只大黑狗快速向野兔子追了过去。那兔子跑上一程就躲在草窠里，停一下后再跑，还不断的变换着方向，两只狗就撒欢儿的追。那兔子跑得飞快，可大黑狗追赶的速度也不慢，追着追着，两只狗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分开来，一个在这边追，一个则绕着弯迂回包抄。果然，兔子没有逃过这一追一截，最终被大黑狗逮了回来。

我的草原生活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有朋友相伴，有牛羊相随，我慢慢淡化了孤独感、寂寞感，渐渐地适应了这单调的草原生活。尽管每天都是风吹日晒，每天都被蚊虫叮咬，可我们每天都在草原上欢笑、歌唱。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而今的草原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那草丛里的野兔也早不见了踪影。而那一群群远去了的牧羊，那一群群心中的牧牛，还有那片辽阔的草原，那间低矮的羊窝棚，还总在我心底时隐时现、若隐若现。我想念当年陪伴我度过那孤独枯燥草原生活的朋友、兄弟、牛羊倌儿。哥们儿：你还好吗？！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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