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宽专栏】李小脚子（散文）

（▲诵读视频 《李小脚子》作者 李景宽）

作家简介：

   李景宽，肇东人，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

散 文

李小脚子

【黑龙江】李景宽

    我家老宅坐落在城郊民主街，与李小脚子家相距五百余米，隔着一条横道。因她姓李，又是三寸金莲，故称“李小脚子”。

    她家两间土平房，半亩隙地，种着各种蔬菜，还有苞米，皆绿得深沉。院子里打了一眼压水井，免去了担水之劳。天旱时，浇园子也方便。丈夫长年在外地（据说在南方）工作，每年探亲回家一次。李小脚子有三个女儿，都长得如花似玉。大女儿比我大几岁，像出水芙蓉；二女儿与我同岁，亭亭玉立；三女儿年龄比我小几岁，花枝招展。家里还养着一只花猫，有如水獭一般大。

    李小脚子发髻束在脑后，用一枚银簪别着，走路颤颤巍巍的，好像站不稳的样子。我们小孩看了觉得好笑。有大人说，别看她走路不稳当，那两条腿可有劲，一脚能把人踢飞。这话真假难辨，我们听了也过耳不留，后来发生的事情倒让我们咋舌吃惊。

    李小脚子能干，丈夫不在家，她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什么活都会干，洗衣，做饭，剪裁制作、捻麻捻儿，打拨浪锤，打袼褙，纳鞋底，缝鞋，绣花，跑马神（缝纫机活），样样精通。三个女儿也像她一样能干，一家四个女人把日子过得津津有味。

    左右邻居吃水，都上她家院里使用压水井压水。不论早晚，邻居去担水，李小脚子和孩子们从来不烦，有时还帮着压水。

    夏天，菜园里五颜六色，紫茄子、红辣椒、绿黄瓜，还有一畦畦的香菜、小白菜、小臭菜、小水萝卜，鲜灵灵的。一家人吃不了，李小脚子还送给周边的邻居们。邻居们受了李家恩惠，每年李家春季用碱泥加羊草抹房盖啦、用黄泥加麦麦秸抹外墙皮啦，秋季掏炕洞啦，这些男人的活计也都愿意过来帮忙。

    三年困难时期，李小脚子和三个女儿挖回野菜，洗干净，切碎，铺在笼屉上，一层野菜，一层苞米面，蒸着吃。还撸榆树叶子，也是和苞米面混合着吃，还用野菜熬粥。她居然和仨女儿口挪肚攒，积累了三十斤全国粮票，给丈夫邮去了。看有的邻居家没到月供应粮就吃光了，揭不开锅，她便送去四五斤苞米面解饥。

    秋天，她扛着四齿子到地里遛土豆，由于小脚，两只脚像角锥，扎进土里往外拔十分吃力，但她总是比别人溜的土豆多，据说她的脚踩进土里便能感知有无土豆。

    一个女人领三个女孩顶门过日子，未免提心吊胆。这里地处郊区，离城中心偏远，各家各户都有园田地，因而住房之间距离较远。一旦家里发生了意外，喊人都不便利。

    一天半夜，李小脚子家的房门被窃贼撬开了，她和仨孩子听见动静时，已经被窃贼用明晃晃的刀逼上了。黑暗中，窃贼问：你家贵重东西放在哪儿了？乖乖拿出来饶你们一命。仨女孩不敢吱声，李小脚子说：贵重东西也没啥，有点金银首饰和钱，都放这屋地菜窖里了。窃贼又问：咋他妈放那里了？她平静地说：寻思放那里安全呗。她指着脚下的木板盖：我掀开盖给你看？得到窃贼许可，她便过去弯腰掀开了木板盖。窃贼走到菜窖跟前伸头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李小脚子说：点上灯不？窃贼摆手，有点半信半疑。李小脚子指着菜窖里面说：那不，那个红包袱，都在那里呢。窃贼命她下去取，李小脚子说菜窖挺深下不去，梯子在窗下呢。正在这时，大女儿狠狠地掐了身旁的花猫一把，花猫一下蹿到了地上，窃贼一惊急忙扭头看，李小脚子趁机猛地踹了他一脚，这一脚劲大，窃贼掉进了菜窖里，李小脚子随手将木板盖盖上，喊仨女儿赶快坐在木板盖上别起来。她“嗖”地从柜盖上拿起一面铜锣和锣槌敲起来，一边敲，一边上炕开了窗户，冲外面使劲敲。

    左右邻居听见铜锣声，纷纷拿着家什跑来了，大家把窃贼从菜窖里弄出来，窃贼叹口气说：没想到，老子栽到一个小脚女人身上了。大家连夜把窃贼扭送到了派出所。

    第二天，邻居们纷纷来她家看望，好奇地询问咋制服窃贼的。原来，李小脚子早有防备，托人从剧团买了一个旧铜锣，自制了一个锣槌，还曾跟邻居们打过招呼，说下晚黑儿要是听见她家铜锣响，肯定是家里进来了坏人，请大家千万过来帮忙。就这样，避免了一场洗劫。

    也许是那次窃贼入室的缘故，不久，李小脚子和孩子们便搬离了民主街。有人说投奔她丈夫去了，还有人说搬到城里去了。

    邻居们经常说起李小脚子，没有不佩服的，都说：那女人别看小脚，干活顶壳儿，心眼儿好使，脑瓜够转儿，一般的男爷们儿都比不了。

2022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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