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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原来如此美丽(四)

 肆 京剧的华衣美服

      京剧舞台上把身上穿的叫作“行头”。外行看,只觉得京剧行头色彩缤纷、斑斓夺目,好看非常。实际上,京剧行头的使用极其复杂讲究。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图案设计,都秉承着中国京剧艺术一贯的写意风格与象征手法,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所在。

马蒂斯《国王的悲伤》图

      单单从审美角度看,京剧行头的色彩饱和度极高,用色大胆堪与西方美术史上著名的“野兽派”野兽主义(Fauvism)一较高下。个人觉得,野兽派大师马蒂斯(Henri Matisse)一定会非常喜欢京剧服饰的色彩搭配。感兴趣的朋友不妨做做这方面的研究。

      从设计风格来说,京剧行头中极尽繁复与极度简约共存,雍容华贵和清新淡雅并立。不单单要美得光彩夺目,更要表达出人物的内心世界。

双凤图

        京剧行头以明朝服装样式为主,并在此基础上,根据演员载歌载舞的特点进行了一些改良设计。因为京剧形成于清朝,戏服中也有不少满族服饰的特点,比如马褂、箭衣的马蹄袖等等。再有就是,凡是戏中的番邦外族都穿旗装,表示他们并非中原人士。

仙鹤灵芝图

        可以说,京剧舞台服饰不属于任何一个朝代,谁该穿什么,都有独立的一套规则可循。

        如果给一部古装电影设计服装,必须要考虑故事发生在哪一个朝代,汉朝为宽袍大袖,清朝则是马褂旗袍。可在京剧舞台上,几乎任何一个历史人物,根据他的性别年龄、身份地位、基本性格等等,都可以在现有的服饰中找到合适的行头。

       梨园行有句话叫作“宁穿破,不穿错”,这是行头使用方面最需要掌握的原则!破了影响效果,穿错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盘龙图

       京剧行头必须符合戏中人物的身份特征:是官是民?能文还是会武?家境如何?……甚至性格特征:勇猛?清高?儒雅?……绝对不能随便穿戴。 

      秉承着中国文化的一贯传统,京剧行头的制作历来精美绝伦。

团凤图

       面料是绫罗缎稠,图案俱是五色斑斓的手工彩绣,要一针一针完成。每一个图案的样式颜色都不是凭空想象,全部可以在历史文献中查到出处来历。每一件戏装都要按演员的身材量体裁衣,有些图案设计还要根据演员的流派风格进行修改。这份讲究和精致,哪一个国际服装品牌比得了?现在,老一辈做戏装的手艺人年纪都大了,年轻一代又不愿意下功夫来学,眼看手绣慢慢变成机绣,高级订制改成了均码……很多手艺已经或正在濒临失传。

达官显贵最正式的礼服——蟒

男蟒

      蟒是帝王将相在正式场合穿的服装,等同于现在的礼服。穿蟒的人都位高权重,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蟒是很像龙的一种动物,戏台上的蟒就是仿照古代的龙袍、蟒袍设计的。 

        蟒的颜色有很多,常用的就有:黄、红、白、黑、绿、紫、蓝、粉、香色(香色是一种黄绿色,年纪大的人可以穿)。 

      不同颜色的蟒适合不同类型的人物角色。比方说,黄蟒就只能由帝王来穿,王侯穿了就是造反。红蟒是给那些重要的皇亲国戚,或者是独霸朝纲的朝廷重臣穿的,比如驸马杨延辉、丞相曹操等等。 

        蟒是用一种质地很厚的大缎做的,看起来华丽非常,身上绣满了各种造型的龙。穿蟒的人,扮相沉稳端庄,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气。

《龙凤呈祥》刘备图

女蟒

《贵妃醉酒》杨玉环图

      和男蟒一样,女蟒是皇后、嫔妃、公主、诰命夫人等贵族女性们最庄重的礼服。需要穿蟒的场合都格外隆重,比如《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赴皇帝之约时要穿蟒,《龙凤呈祥》中的孙尚香与刘备成亲要穿蟒,《大登殿》里王宝钏在金殿受封时也要穿蟒。 

      要注意的是,这件女蟒只是给年轻或中年女性准备的,身份显贵的老年女性角色可以穿黄色或香色蟒,表明已经老迈了。也就是说,老旦是不能穿女蟒的。

公主们的日常穿着——舞姿翩翩的宫装

      宫装也叫宫衣、舞衣,是一种舞动起来非常美丽的服装。和蟒一样,宫装是给贵族女性们准备的日常装束。虽然没有蟒那么正式庄重,可是论精美华丽,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你看舞动起来,几十条飘带、层层丝穗,配上雪白的水袖翩翩而动,美得目不暇给。有幸穿这件服饰的都是非常有身份的女子,比如《贵妃醉酒》里的杨玉环,还有《状元媒》里的柴郡主,这个是后周皇帝的女儿,宋太祖赵匡胤敕封的郡主,与八贤王赵德芳以兄妹相称,如假包换的公主啊!

《状元媒》柴郡主图

文官的工作服——官衣

     官衣是文官的工作服,对于那些还没有资格穿蟒的文官来说,这个就是最正式的服装了。 官衣颜色主要有红、紫、蓝、黑。 

       红色是仅次于黄色的高贵色彩,而且既醒目又喜庆,那些考中状元进士、升官发财的都要穿红官衣。紫官衣的官职地位也很高,中国人常常说“紫气东来”,古代文人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脱去襕衫换紫袍”,《群英会》中的鲁大夫就穿紫官衣。 

       蓝官衣大多给低一点的文官穿,如《黄金台》中的御史田单、《法门寺》中的知县赵廉等等。地位最低的要数穿黑官衣的,不是什么门官就是狱官。 

       官衣没有绿色的,因为绿色在京剧舞台上是武将的颜色,文官自然不能穿啦!

《群英会》鲁肃图

可以出门会客的休闲服——帔

      帔:男女都能穿。 男帔就是男性休闲服,英文中有个说法叫“Smart Casual”(商务休闲装),指那些穿起来比较舒服宽松,出来见人会客也完全没有问题,不会让人误会你不够尊敬对方的服装。这个男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上至皇帝,下至乡绅,只要是气质成熟端庄、家境不错的男性都可以穿。

      人物在做动作时,衣襟飘拂,为本来就庄重儒雅的人物又平添了一分潇洒。 

       女帔和男帔差不多,只有长短不同。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也可以穿帔。 

        舞台上的恩爱夫妻有时穿一样颜色、一样图案的帔来表现他们的举案齐眉,这个可以称为“情侣帔”,《二堂舍子》中的刘彦昌和夫人、《龙凤呈祥》中的刘备和孙尚香都这么穿。可比现在的“情侣装”“情侣表”什么的早了至少百十年呢!

《二堂舍子》刘彦昌和夫人王桂英图

人人都穿的褶子

     褶子:褶,这里读xué,是男女老少都可以穿的一种便服。京剧行还把褶子叫作“道袍”,嗯……这个很形象。 

      因为用处广泛,褶子的种类颜色都非常多。有刺绣图案的叫花褶子,纯色的为素褶子。大缎做的比较厚重的叫硬褶子,绉绸做的比较薄的叫软褶子。 

       穿绿花褶子的大多是为富不仁的公子哥或绿林人士; 

        穿浅土黄色褶子,也叫老斗衣的,是社会底层的老年人; 

        穿青褶子(就是黑色褶子)、白色大领的是正直清贫的人物;

        穿蓝褶子的,全身是蓝色配白色大领,是那些气质清高的文雅之士…… 

      《捉放曹》中的陈宫穿的就是蓝褶子。他是中牟县县令,家境应该还是可以的,有梦想有追求,可惜错把曹操当成有气量可以追随的大英雄。

《捉放曹》陈宫图

否极泰来的富贵衣

       富贵衣也是褶子的一种,实际上是叫花子衣,你看这满身补丁,是人物贫穷到极致、身陷困境时才穿的一种衣服。那为什么又叫富贵衣呢?中国人说“否极泰来”,凡是坏到了极致,也就要往好的方面发展了,也就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意思。道家阴阳学说中也有阴极则生阳、阳极生阴的说法。

       凡是在京剧舞台上穿富贵衣的人,虽然贫穷落魄,比如《彩楼配》中的叫花子薛平贵,比如《打侄上坟》的陈大官……日后都福星高照,真的否极泰来了。陈大官后来中了状元,而薛平贵更牛,当上了皇帝!所以,富贵衣说的其实是日后的富贵与显赫。

《金玉奴》莫稽图

命运坎坷女性的不二选择:青衣

     黑色女褶子是最常用的戏装,又叫“青衣”,旦行中的青衣就是这么得名的。穿青衣的女性正派端庄,可是命运比较坎坷,生活贫寒。比如《武家坡》里的王宝钏,最初也是堂堂穿宫装的相府千金,就因为嫁了前面那个穿富贵衣的薛平贵,与家庭决裂,“上脱日月龙凤袄,下脱山河地理裙”,换上了青衣,一个人住在寒窑苦等了十八年,盼丈夫打仗回来。还有一种穿青衣的女性,家里并不贫穷,可是她的处境很艰难、很尴尬,比如《四郎探母》里杨四郎的原配四夫人,老公失落番邦十五年,再见面已经成了别人的驸马爷了。 

      青衣的造型很美,有一种宠辱不惊、大风大浪能奈我何的娴静与安然。墨一般如云的秀发衬着好像桃花初绽一样的美丽脸庞,头上没有鲜艳的花朵,只戴着亮亮的银色头饰,身上黑色的长裙更配上洁白的水袖,人物那种是非分明、忠贞善良的品格呼之欲出。

《武家坡》王宝钏图

大家闺秀的常服:女褶子

       女褶子是旦角的日常便服。 

      除了青衣,还有绣花的女褶子。颜色大多素淡雅致,淡淡的绿色、粉色、黄色、藕荷色,配上各种花朵的彩绣,特别好看。穿这种绣花褶子的女性大多是大家闺秀或者年轻的夫人,比如梅派名剧《凤还巢》中的程雪娥和《春闺梦》中的张氏。

《凤还巢》程雪娥图

武将们的日常穿着——开氅

      开氅是有武功或者有权势的男性们日常所穿的便服。开氅比蟒和官衣要休闲,但又比帔要威武,显得很有气势。《甘露寺》中吴国太相女婿,孙权最后一次就穿着开氅出来了。绿林英雄好汉们也都喜欢穿开氅,穿的时候常常把前襟解开,用左手举着,横着步就出来了。那种气势汹汹又威风凛凛的样子既好看又好笑。 

        开氅有红、白、紫、黑等颜色。《龙凤呈祥》中赵云是刘备过江招亲的高级保镖,穿铠甲似乎太剑拔弩张,好像来打仗,穿开氅最合适不过。

《龙凤呈祥》赵云图

男士们的户外装——箭衣

      箭衣是男士们骑马赶路、打猎、办案,还有武将被俘去掉长靠后穿的一种服装,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户外运动装,不过更精致好看而已。 

       穿上箭衣的男性修长、挺拔,英气勃勃,非常有线条美。 

       京剧舞台上大多数的男性角色都可以穿箭衣,只是身份不同,所穿的箭衣颜色图案会有差别,比如皇亲国戚、身份重要的人物会穿绣龙的箭衣,富贵人家的穿绣花的箭衣。还有一种素色箭衣,只有衣服边和马蹄袖口使用不同颜色,别有一份干练。

《四郎探母》杨延辉图

威风凛凛的铠甲——长靠

      京剧行头中的靠,又叫长靠、大靠,是舞台上的铠甲,骑马打仗全副武装时必须要穿的。靠是由很多片绣有图案的缎料缝合而成。穿靠时一定要把前后片、身后的“背虎”、靠旗都用绳线(叫作“靠绳”)系牢,所以穿靠又叫“扎靠”。 

      穿上长靠就好似全身附甲,配上身后四面靠旗,八面威风,看起来既庄重又威武,果然是大将风范。 

       靠看起来很厚重,其实十分灵活,演员穿着靠也可以翻腾跳跃,武打起来没有丝毫不便。不仅如此,每杆靠旗上有垂下的绸带,年轻将领胸前垂有两片靠绸,两侧靠腿处也有与靠身不同颜色的“寿”字飘带,舞动起来,各色绸带一起飘动起来,更多了几分气势、几分矫健、几分优美。

《小商河》杨再兴图

巾帼不让须眉——女靠

       女靠,是女将穿的铠甲。 

      京剧舞台上歌颂了很多巾帼英雄,她们英姿勃发、身手不凡,既柔情似水,又刚毅果敢,这不让须眉的威风很大程度上是长靠的功劳。 

        女靠最大特点就是下部有许许多多彩绣的飘带,每条飘带下面还缀着丝穗。和宫装一样,人物做起打斗动作时,这些飘带、丝穗和背后靠旗上的飘带一起缤纷舞动,矫健中透着几许妩媚,非常有动态美。穿长靠的女性角色有很多,比如《穆桂英挂帅》里的穆桂英和杨金花、《杨门女将》里的穆桂英和杨七娘、《樊江关》中的樊梨花等等,都是女英雄。

《穆桂英挂帅》杨金花图

江湖侠客英雄衣——抱衣抱裤

      抱衣抱裤也叫英雄衣、短打衣,是精通武艺的江湖人士衣橱必备。京剧舞台上有许多武功高强的角色,要么除暴安良,要么为非作歹,常常要飞檐走壁、闪转腾挪,与对手短兵相接,因此他们穿的衣服必须贴身、灵巧,比较“抱身儿”。不然,举着一对水袖,不像两个高手对决,反而像一出双人舞了。 

      《三岔口》中的任惠堂,头戴软花罗帽,脚穿花薄底靴,一身英武的白花抱衣抱裤。

《三岔口》任惠堂图

短衣襟小打扮——快衣快裤

      快衣快裤又叫“侉衣侉裤”,也是适合武林中人穿着的服装,短小、精干。 

      快衣快裤有花的有素的。花快衣快裤比如《连环套》中的朱光祖,他穿的黑色快衣快裤周身绣散点式的蝴蝶。素快衣快裤是纯黑色的底,前胸正中、两腋有三排白色纽襻。这三排白纽襻好似三条白色垂直线,把整个身体的大面积黑色进行分割,造成强烈的黑白对比。人物看起来更加精神、挺拔,气度不凡。

《武松打虎》武松图

神算天地——八卦衣

      八卦衣身上布满了中国道教的象征——太极八卦图。上身前胸绣“太极”,黑色为阴,白色为阳,阴阳旋转于圆形之中。周身绣满了八卦图案,各有各的寓意。 

      左肩绣“乾”,为天;右肩绣“坤”,为地。 

    前身左下部“巽”,象征风;右下部“震”,象征雷。 

      后身左下部“艮”,是山;右下部“兑”,是泽。 

        左袖有“坎”,为水;右袖有“离”,为火。 

      这便是“肩担天地,胸怀风雷,背负山川,袖藏水火”。能有资格穿这样衣服的人,足智多谋,运筹帷幄,通阴阳、晓八卦,数来数去,也只有诸葛亮、姜子牙有数的几个人而已。

《空城计》诸葛亮图

京剧行头混搭风

       京剧行头的种类很多,不同种类也可以套穿,比如扎靠里面要穿箭衣、帔里面穿褶子等等,绿林人士喜欢在快衣快裤外套开氅的也很多。 

     看来,所谓“Mix &Match”(混合和搭配)的混搭风格,两百年前京剧舞台上就有了啊! 

       请看《文昭关》中伍子胥的扮相。伍子胥能文能武,又曾是朝中重臣,现在因为全家被害,一个人在外逃亡。从色彩上来说,这身行头以黑白两色为主,简单干净,象征着伍子胥悲愤的心情。从造型来说,箭衣挺拔修长,马褂宽松合身,加上厚底靴,非常平衡,既好看又符合剧情。

《文昭关》伍子胥图

写意而唯美的苏三造型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苏三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这个被诬陷谋害亲夫的年轻女子在公堂上受到严刑逼供,又在肮脏的监狱里关了三年。如果在影视剧中,苏三出场的样子恐怕应该是蓬头垢面、浑身伤疤,穿一身又脏又破的犯人衣服,这才写实。 

       可是京剧《苏三起解》里的苏三却美丽得有如春日牡丹。 

       不现实!对,也不对。按照苏三当时的遭遇,这身打扮的确不对。可是,京剧要表现的是苏三纯洁善良的本质,来唤起观众心底美好而善良的感情,怎么能说是不现实呢?

《苏三起解》苏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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