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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 邑 枪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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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地处鄱阳湖南端的昌邑山，春夏季节，万倾农田一派绿色。丰收在望。但一进入夏收，低矮的围堤挡不住凶猛的洪水，内涝外患瞬间将快到手的粮食，眼巴巴的看到被大水吞没。赣江就像是一条白布带，系在鄱湖的腰上，自南向北，至吳城才与修河汇集，注入浩瀚的鄱阳湖。若是遇上涨水，河堤溃倒，赣江的下游也就成了鄱阳湖的一部分，分不清河与湖的界线，昌邑山身处一遍汪洋，稍高一点的几个村荘，四周被洪水团团围住，大片农田浸泡在水中，颗粒无收。灾荒下的农民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村里不时传来悲哀的哭声，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鄱阳湖，大到望不着边，朦胧中一艘大木船，趁着飘飘细雨，拉满了风帆，直向昌邑的坪上村开来，据邻村的知情村民讲，这条船是余干乡靖会（流氓组织）的土匪船，船上集结了一帮强盗水霸，由几个无恶不作的土匪头目统领，这次是来昌邑抢劫粮食财物的。他们之前已在湖中的几个小岛上，把农家的稻谷，鸡鸭猪牛，抡得个精光，还放火烧了几间屋子，打伤了人，这一带百姓苦不堪言，对土匪痛恨之极。

邻近的曹门、会门陶家几个村庄在族长的带领下，组织年轻力壮的，手持扁担，梭标，土铳（鸟枪）在村口把守，阻止土匪靠岸下船。

强盗船眼看要抛锚，见岸边聚集了一大群手持＂家伙＂的村民，立即调转船头，不敢靠岸，朝另一方向驶去。

几个村的族长，一般都是村上的长辈，大多都读过些私塾，有一定的文化，在村子里＂说话有份量＂，有一定的威望，无形中成了村上的领头人。这一次的行动，几个村的头领都很满意，归结一句话，＂齐心＂！才使得强盗不敢进村，抢劫未达目的。

社林周家周良梅，原本是祖传中医＂郎中＂，三重进的药铺比较大，昌邑一带颇有些名气，医术精湛。其祖先周太公为山东昌邑的县令，清未被冤枉发配至鄱阳湖海昏县附近一片荒凉的洲滩上，开荒造地，繁衍生息，至周良梅这代，堂兄堂弟几十人，各自另立门户，形成了社林周家的大家族。至于为何和山东昌邑同名，那得另外考究了。还有一说，周氏存文公兄弟，由南昌县荷埠，迁至新建县昌邑，为昌邑始祖。周氏族谱，定有准确记载。

余干水上强盗，头次冒犯未果，贼心不死，扬言增加船只，配备枪支，非把昌邑抢光。消息很快传遍各村，人心慌慌，大灾年头仅有的一点谷子若被抢了，那非饿死不成。周良梅不顾年迈体弱，亲自找来陶家村的陶绪宏、曹门、会门、坪上，高家的长辈商议对策。

社林周家都姓周，相互都有親属关系。按照＂乡规＂，外乡人是不能在村中搭屋的，就连辈份高的周良梅也不例外，插门女婿罗介眉只能伙同万德洪，金财子在村后的山背搭建茅草屋，每户两间，一字形的屋樑相连，外墙全是稻草。这种茅草屋，冬暖夏凉。但一遇风雨，外面下大雨，屋内全是水。碰上西风暴，家里老人拿着木脸盆站在门口，一边敲打一边喊＂祥龙莫带倒屋啊”！

洪水已经涨到了村口，前面牌楼的石墩浸在水里，眼望远处一滩平洋。原生活在湖洲上的野兔，乌龟，麂子都往岸上跑，德洪家的黑狗把麂子追得往屋里躲，好些人家都捉到过野兔。屋前的禾草堆底下，只要一扒开，里面全是大板乌龟，用木棍敲它一下，头就缩起来，一动不动，顺手捡就是了，家家的水缸木桶都装得满满的。老百姓原本是不吃乌龟的，怕＂造孽＂＂雷打＂！但灾荒年头，肚子饿了什么都得吃，顾不了那么多＂规矩＂了。大面姑和金财子家，仅有的几箩乔麦和醃的干魚，为防强盗在堂屋挖了个大坑，放进水缸，埋在地窖里。各村都作了防备，预防万一。

果不所料，天刚蒙蒙亮，几条大船由东往西而来。依杖他们人多，又配备了枪，这回是笃定要上岸进村，抢劫财物。村上敲起了铜锣，妇女，老人带着小孩躲进了丛林和麻地，青，壮年男人操着棍棒，梭标，在岸边站成人墙，三条船同时靠岸，下来一帮人，一个土匪端起枪砰、砰，朝天开了两枪，岸上人墙立刻往后退，村民惊谎不已，手持扁担棍棒的农民，哪是强盗土匪的对手？他们依扙有枪，土匪一窝蜂的上了岸，少数胆小的农民拔腿就跑，人群一散，强盗进村挨家挨户搜刮，见什么拿什么，只要能吃能用的都不放过。有的老人向他们哀求也无济于事。陶端荣不让强盗捉猪，被一枪打在肚子上，肠子都出来了，他老婆赶紧到周家请罗医师急救。村子户数虽不多，家家被这伙土匪抢得精光。本是灾荒年头，土匪一到，农民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这次西庄一带被抢，损失惨重，主要原因是村里的＂家伙＂不行，光木棍，梭标哪扺挡得住长枪？周良梅思考再三，＂强盗还会来，我们得想法子对付＂。

村上派了几个男劳力，凑了些现洋，到吳城乡公所租了支＂汉阳造＂长枪，拿回村里后，大家都傻了眼，没有一个当过兵的，不知道如何使用，又不敢乱按机关怕走火。还算崽俚母舅应晴胆子大点，七弄八弄，朝天上打响了一枪。这枪就确定了由他保管，並配备了几个年轻人。经过大家出主意，在丹家龙山上挖了壕沟，可以观察到水面动静和船只航行情况，监视土匪船只靠岸，又增加了几管土铳，火力明显增强。附近几个村子也都作了充分准备。

午夜时分，月亮躲进了云层，远处水面上泛起一丝白点，随着水波抖动，一团黑影在慢慢移动。守夜哨的周家焦顿时紧张起来，＂莫非强盗船来了＂？即刻敲起锣来。村民从梦中惊醒，老人、小孩、妇女赶紧往后山麻地里躲藏。昌邑地处平原，最高的地方也只两三层楼高，能藏身的只有二丈高的括麻地里，躲进去外面看不到，相对安全。老人小孩哪敢作声？恐惧、寒冷，衣服穿得少的直哆嗦。

远处的黑影向村口移动，月光下清楚看见是几艘小船，装有二、三十人，穿一色的黄軍装，背一样的包，每人一条长枪，像是部队的兵。在村口靠岸后，将木船翻个身，船肚朝天，铺盖一打开，不声不响就在船肚皮上睡起来。村民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这地方消息闭塞，外面世界的事一概不知。这些兵是从哪里来的？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渐渐亮了，又不动老百姓的东西，不像坏人，躲起来的村民陆续回家，胆大的婦女试着到井边挑水。讲一口外地话的兵闯上井台帮婦女打水，並挑到农民家里，一时水井旁抢挑水的多起来了，村民很是奇怪，从没听说过当兵的抢着为老百姓做事的。村里小孩站在一旁看热闹，几个小兵将一袋空子弹壳散给小朋友们玩，一窝蜂的拥上去，没见过能吹得响的子弹壳，孩子们特别高兴，不一会就和小兵们熟悉起来。还有当兵的到老百姓家买菜，照样付钱，老人们都说哪个朝代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兵！

这支部队后来驻扎在村前祠堂，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秋毫无犯。指导员宋纪甲在一次村民大会上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先头部队，是人民的子弟兵。奉命渡江后到鄱阳湖剿匪，在鞋山遇上＂乡靖会＂抢劫，被我军一举消灭。昌邑的父老乡亲可以放心，你们深受其害的土匪、强盗再也不会有！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就要到来＂！昌邑山一片欢腾。

202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