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每个人都是活在一个自造的世界之中,同样的生活环境,身处其中的人感受到的外部处境则大为不同,同样的过往经历,从中走过的人们对其认知亦有不同。换句话说,客观事实是一回事,我们看到的客观事实是另一回事。
从心理学上讲,人类有一种选择性记忆机制,我们会记住一些事,也会忘记一些事,在记住与忘记之间就是我们的选择性记忆。同样,人类也有选择性看见的机制,并不是走入我们生活的一切都会以同样的程度存留在我们的脑海中。曾经有一个心理学实验,实验人员让两个追赶着厮打的人闯入一间聚集着许多人的集会大厅,两个人在大厅中厮打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大厅,然后实验人员让当时在大厅中的人们填写一份调查问卷,就他们看到的情形进行客观描述,结果人们的描述差异极大,有人说他俩穿着绿色的衣服,有人说穿着黄色的衣服,有人说穿着红色的衣服,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个实验充分说明了在我们日常生活中选择性看见机制无时无刻不在起作用。
你认为自己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你就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自己的心灵就是一切的主宰。电影《美丽人生》和《大鱼》两部电影可以作为对陆王心学体系的具体解读,《美丽人生》讲述了一对身处纳粹集中营的父子的故事,父亲想尽一切办法来哄年幼的孩子开心,使孩子一直以为他们在做一个长期的游戏,最后胜利的奖品就是一辆真的坦克车。父亲在完成最后的表演之后被纳粹杀害,孩子则等到了最后的奖品——盟军的坦克车。由于父亲的努力,幼年在集中营的生活没有给孩子留下丝毫心灵阴影,尽管身在恐怖笼罩的集中营,他仍然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游戏,而他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胜利。《大鱼》中的主人公也是一位父亲,他用激情和想象来看待自己的人生经历,“他曾经为了离开小村庄去大城市闯荡,在途中遇到巫婆和巨人,还一起去了幽灵庄,再后来,认识了一个神奇的马戏团演员,一个亚洲艺人,一条怎么也抓不到的大鱼,还有怎样跟母亲一见钟情,定下终身……”这种幻想给他的人生增添了明丽的色彩,他的一生因为成了传奇的一生。
《传习录》有一则《游南镇》: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初时不理解阳明先生的话,山中之花是客观存在,我看过与没看过有何不同,此花不同样在我心之外吗?我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为何会一时明白起来呢?去年某时,我从本部吃过饭从隧道中行走,想到此处,突然开悟,花同样还是那朵花,但是看过之后、关注之后它对于我的意义就不同了,看过之后这朵花就进入了我的心中,我心就有了牵挂,对此花之盛开谢落之命运变迁就有了感触。我看到此花时,此花颜色确实明白起来,明白的不是那朵花,而是我的眼光。至此,对于阳明心学的体悟更深入了一层。
常听人说“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在心学体系中此语更是意义重大,切中要害。我们的心在多大范围内有所感知,我们的世界就有多大。换句话说,心感知的范围就是我们存在的范围。小时候我与好友赵君等人在野地中捡得两只幼兔,亮闪闪的眼睛、软软的绒毛,非常可爱,兔子太小,不能吃菜叶,我们专程买奶粉给小兔喝,这样养护了一个多星期,小兔死了,我们非常伤心。现在想来,每天世间死于各种原因的小兔不知几何,为什么那两只兔子死了,我们伤心难过呢?因为那两只小兔走进了我们的心中,正如山中之花被阳明先生看过一样,如此外界之物与我们的心便有了联系,便有了牵挂,也因此这两只小兔成了世间唯一之存在,它不再同于其他兔子。人世间的因缘,概莫如是,相识了,走进了彼此的世界,你我就不再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而成了彼此心中唯一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