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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后梁是怎么砸在关系户段凝手里的?

后梁太祖乾化元年(911年),太祖北征晋国班师,停驻怀州境内的获嘉,怀州刺史段明远馈献丰盛,太祖龙颜大悦。次年,太祖再亲征晋国及其盟友赵国,再度停驻获嘉,段明远的供奉比上次还有增加。太祖因而想起去年相州刺史李思安供馈不足,愤而贬了李思安,后赐死,同时下诏褒奖段明远忠勤。太祖到荥阳后,段明远又相迎。太祖从汜水发兵后,命段明远回治所,又迁段明远为郑州刺史,命其监督对晋作战的军队。

因为会拍马屁而受到表彰乃至升迁,实在是难以服众。毕竟大家都知道,段明远的确是关系户上位。

段明远的父亲就曾经效力梁太祖,但因为犯罪被流放了。段明远少年时颖悟,多智数,最初为渑池主簿,弃官追随当时还是权势军阀的梁太祖,为军巡使。段明远的妹妹是太祖的妾,后梁建立后,段氏就是皇妃了,段明远也渐渐受到器重,担任诸军监军早已不是头一次开平三年(909年),他在东头供奉官任上被授右威卫大将军,充左军巡使兼水北巡检使,次年授怀州刺史

段明远还有个后来改的,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段凝。

太祖的主要谋士户部尚书李振反对让关系户上位,请求罢免段凝。太祖却称段凝无罪。李振说:“等他有罪,社稷就亡了!”太祖还是没听。

至少在梁太祖生前,段凝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梁太祖死后,蒲州护国军节度使朱友谦举镇降晋。贞明六年(920年),末帝朱瑱派大将泰宁节度使刘鄩为河东道招讨使攻打朱友谦,以感化节度使尹皓静胜节度使温昭图、庄宅使段凝从征,攻打被朱友谦攻下的同州,以段凝经略蒲州、晋州。刘鄩和朱友谦有婚亲,写信意图说服朱友谦复归梁,未果,攻打朱友谦,却被晋救兵所败。尹皓、段凝素来忌恨刘鄩,次年联名上告称刘鄩逗留养寇,朱瑱于是鸩杀刘鄩。

但如果说段凝只会拍马屁、害队友,也实在难言公允。当时梁晋两家隔黄河对峙,梁在河北的地盘总被晋国夺走,梁人因此沮丧。但龙德二年(922年),段凝却在滑州宣义军留后任上打出了一场收复失地、重振士气的战斗。

当时,赵国发生内乱,晋国主力正在平乱,边境要塞城市卫州的守将是李存勖的养兄弟李存儒。此人无能,只会搜刮民财,防城兵卒只要每月给钱,他就放他们回家。段凝抓住机会,与步军都指挥使张朗奇袭卫州,生擒李存儒,又会合北面招讨使也就是对晋作战的总帅郓州天平军节度使戴思远攻陷淇门共城新乡澶州之西、相州之南都被梁所有,晋国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军储。段凝率军五万屯临晋,吓得护国军治下想重归后梁,甚至传言他们要擒住奉命援救护国军的晋将李存贤降梁。

次年,晋王李存勖称帝,自称凭借宗室身份继承唐朝,故其国号史称后唐,他史称唐庄宗;随即派养兄李嗣源奇袭郓州,并且一举拿下。末帝大怒,戴思远你连个老家都看不住,还当什么总帅?他诘问对晋作战的王彦章、段凝,催促他们进兵作战,以王彦章代戴思远为总帅,段凝为副帅。

段凝是宣义军留后,王彦章却是宣义军节度使,也就是说在宣义军内部,他们是顶头上司和二把手的关系。

王彦章很快反攻,夺取黄河南岸的德胜南城,与段凝以十万大军围攻杨刘要塞,意在切断后唐和郓州的联系。段凝也拦住唐军的道路,只要切断郓州和后唐的联系,让李嗣源成为孤军,事情就好办了。

然而,因为王彦章曾说战场得胜了就要铲除奸臣,末帝的姐夫赵岩和国舅张汉鼎张汉杰张汉伦张汉融对他又恨又怕;段凝也嫉妒王彦章,他一边依附这几位,一边拖王彦章的后腿。等王彦章打了胜仗,段凝就上表争功。由于王彦章的表文由驸马、国舅们经手以后就都不见了,末帝当然也就只能看到段凝的一面之词。所以,末帝派出劳军的使者只赏赐慰劳段凝,却对王彦章毫无表示,前线士卒作为亲历者表示如此赏罚实在难以理解。

一次,梁军游兵战败,段凝以为唐军主力来了,吓得指责王彦章孤军深入。后来,由于后唐枢密使郭崇韬等人应对得当,王彦章终于没能孤立郓州,也没能夺取杨刘。段凝又补刀说王彦章饮酒轻敌才战败,驸马、国舅们也因为受了段凝的贿赂而添油加醋。

虽然朝中不乏李振、敬翔张宗奭这些明白人,但末帝还是力排众议坚持让王彦章下课,改让他们认为既年轻又不能服众的段凝挂帅。

奇葩的是,段凝百般使坏后来居上排挤掉王彦章以后,却反过来和王彦章共谋破敌大计。

段凝这个小人关系户能定出什么破敌大计?靠谱吗?这些问题很快就会得到敌首唐庄宗的评价,因为段凝的大计划被一个叫康延孝的叛将捎带手出卖了。

康延孝先对庄宗说:段凝智勇俱无,突然居于王彦章、霍彦威之上,自统兵以来,专门率敛行伍以奉权贵。段凝奸邪,因给钱多而为大将,老将地位都在他之下。小人进任,而忠臣勇士皆被疏斥,这是必亡之势。

庄宗一听后梁必亡,大悦。

但等康延孝说了段凝的计划,庄宗又吓得不行了,向康延孝问计。

段凝的计划的确吓人:

  1. 泽州刺史董璋引陕虢、泽潞兵,从石会关进军原晋国都城太原;

  2. 陕州镇国军留后霍彦威率汝、洛兵从相州、卫州、邢州、洺州入侵原赵国都城镇州、北平国都城定州。当时赵国已经被晋国所并,北平国的前身是唐朝的义武军节度使,也是晋国的小弟;

  3. 王彦章、都监张汉杰以禁军攻郓州;

  4. 段凝本人和诸军排陈使杜晏球率主力大军与庄宗对峙。

饶是段凝“智勇俱无”,但在后梁强大的军力加持下,他出的这张考卷仍然是如此的骇人,哪怕提前看到了原题,没有参考答案也是白搭。

对李存勖来说,幸运的是康延孝一并带来了参考答案:趁段凝主力大军在前线,从郓州直取汴州,直接搞定后梁的老窝!

当时,段凝正在前线每日劫掠澶州西、相州南,全然不知后方的危机。郭崇韬力挺康延孝,指出段凝本非将材,不能临机决策,无足可畏。于是庄宗无视了眼前的段凝,亲率主力迅速赶去郓州会合李嗣源。

如前所述,本来和李嗣源对阵的是王彦章、张汉杰,人数并不多,这下对上了后唐主力,两人寡不敌众,兵败被俘。

因为梁军大都被段凝带到前线去了,后方空虚,几乎全是空城。庄宗在郭崇韬和大将李嗣源的力挺下,判断段凝未必知道后方有变,即使知道消息也要花时间核实,拒绝了诸将夺取空城,稳扎稳打的建议,坚持用康延孝之谋,直取汴州,还带上了王彦章,问他胜算。王彦章说:段凝有精兵六万,虽主将不材,亦不肯立刻倒戈,所以你恐怕难以成功。庄宗知道王彦章不可收为己用,便杀了他。

那么段凝是事先没有料到唐军可以直接采取斩首行动,卖了很大的一个破绽吗?

并不是。他是有预案的。他事先酸枣决黄河向东注向郓州,称之为“护驾水”,防的就是这一手。而从康延孝到后唐君臣,对此也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仍然决定了直取汴州,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可行的。

唐军取道任城县,逼降曹州,愣是把段凝制造的黄泛区绕过去了!

梁末帝惊呆了,“护驾水”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成为了段凝回救的障碍。虽然董璋还没有出兵,但难道指望他从山西千里迢迢赶来河南救驾?老谋主敬翔也只能哭道:“陛下初用段凝,臣极言不可,小人朋比,致有今日。今唐兵将至,段凝限于水北,不能赴救。”也就是说,当初不看好段凝的不仅有李振,还有敬翔,两大谋主都是如此。

末帝再派张汉伦骑马追回段凝军,张汉伦到滑州就坠马伤了脚,被护驾水拦住不能前进;末帝再登建国楼,当面选择亲信给予厚赐,命他们着便服带着蜡丸封的诏书催促段凝军回师救驾,但这些人辞行后都逃跑躲起来了。

末帝只能寄希望于有对晋作战经验的开封尹王瓒,王瓒驱军民登城备战。有人请末帝驾幸段凝军,但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说段凝没有反败为胜的能力,知道情况可能都吓破胆了,难道还能尽忠?赵岩也说,陛下一旦逃走,全世界都是叛徒了。

逃跑得不到响应,留下又看不到希望,末帝让皇甫麟杀了自己,后梁灭亡了。

其实段凝也得到了消息,赶紧渡河回救,派杜晏球为前锋先行。杜晏球赶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唐军入城,便顺势加入了唐军——皇帝都没了,我为谁而战?

段凝率归化军指挥使周知裕、拱宸都指挥使沈赟等及五万大军到封丘,也解甲请降,率诸将诣阙待罪,庄宗下诏慰劳,各自赏赐锦袍、御马、金币,亲自驾幸北郊抚劳降军,各令他们仍回本营。

当时段凝还有检校太保的荣衔。从他担任总帅到亡国,连一百天都不到。

后来北宋年间,金朝入侵,奉宁军承宣使种师中奉命援救中山、河间,有人对他说若从磁州、相州北上,若金军下太行山,就不能回军相救,这就是与当初段凝屯兵河上相似的局面;

南宋淳熙十二年(1185年),尚左郎官杨万里上书举梁段凝之败的例子,要朝廷不要让因贿赂近幸而得任招讨使的事重演。

段凝成了彻底的反面教材,更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旧五代史》史臣曰:况温韬之发陵寝,段凝之败国家,罪不容诛,死犹差晚。

的确是死晚了,庄宗都死了,段凝还没死。

但是,如前所述,当段凝安排好了护驾水,雄心勃勃地筹划一举灭唐,连敌方元首都给吓得颤抖了的时候,他主观上是没有存心坑死旧主为自己求荣的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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