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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欣赏与《文心雕龙》导读讲义(第40讲:事类篇)

文学欣赏与《文心雕龙》导读讲义

40讲:《文心雕龙.事类》篇导读

教学内容:《文心雕龙.事类》篇导读。

教学目的和要求:了解《文心雕龙.事类》篇的文章内容,进而理解和研究《文心雕龙》的理论体系

教学重点:《文心雕龙.事类》篇原文解读、文字诠释、篇章评析。

文心雕龙.事类》篇导读

《事类》是《文心雕龙》的第三十八篇,论述诗文中引用有关事类的问题。所谓事类,包括故实或典故在内,但刘勰在本篇所讲事类,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文学作品中引用前人有关事例或史实,二是引证前人或古书中的言辞。

【原文】(一)

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昔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济》九三,远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书箕子之贞:斯略举人事,以征义者也。至若《胤征》羲和,陈《政典》之训;《盘庚》诰民,叙迟任之言:此全引成辞,以明理者也。然则明理引乎成辞,征义举乎人事,乃圣贤之鸿谟,经籍之通矩也。《大畜》之《象》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 ,亦有包于文矣。观夫屈、宋属篇,号依《诗》人,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唯贾谊《鵩赋》21,始用《鹖冠》之说22;相如《上林》23,撮引李斯之《书》24:此万分之一会也25。及扬雄《百官箴》26,颇酌于《诗》、《书》27;刘歆《遂初赋》28,历叙于纪传29:渐渐综采矣。至于崔、班、张、蔡30,遂捃摭经史31,华实布濩32;因书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

【注释】

据事以类义:即据事类以明义。事类:指类似的、有关的故实或言辞。

援:引用。

文王:周文王。繇(zhòu宙)《易》:制作《易经》中的《繇辞》(即《卦辞》和《爻辞》)。《原道》篇曾说:文王患忧,《繇辞》炳曜。繇:抽,指抽出吉凶。

剖判:分析,辨别。爻(yáo摇):《易经》有六十四卦,每卦六爻。说明每卦的文字叫《卦辞》,说明每爻的文字叫《爻辞》。相传《卦辞》、《爻辞》并是文王所作(孔颖达《周易正义·论卦辞爻辞谁作》)。

《既济》:卦名,六十四卦之一,象征初吉终乱。九三:爻位的标志。六十四卦共三百八十四爻,分阳爻、阴爻两种,以表示阳爻,表示阴爻。阳爻有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阴爻有初六、六二、六三、六四、六五、上六。九三表示阳爻第三位。

高宗之伐:九三的爻辞是: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孔颖达疏:高宗者,殷王武丁之号也。九三处既济之时,居文明之终,履得其位,是居衰未而能济者也。高宗伐鬼方以中兴殷道,事同此爻,故取譬焉。鬼方:古代方国,殷周时活动于今陕西西北地区。

《明夷》:卦名。六五:见注5

箕子之贞:六五的《象辞》是: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孔疏:息,灭也。《象》称明不可灭者,明箕子能保其贞,卒以全身为武王师也。箕子:殷纣王诸父。纣无道,箕子谏不听,便佯狂为奴,以保全其贞。

征:证验。

《胤(yìn印)征》:《尚书》中的篇名(是后人伪造的)。羲和:羲氏、和氏,古代的历法官。伪《胤征》中说: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胤:古国名。因羲和沈湎于酒,荒误农时,胤君奉命征讨羲和。

《政典》之训:伪《胤征》:《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伪孔传:《政典》:夏后为政之典籍,若《周官》六卿之治典。’”

《盘庚》:《尚书》中的篇名,有上、中、下三篇,是殷王盘庚告谕国人的文诰。诰:告,告诫。

迟任之言:《盘庚上》: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迟任:传为上古贤人。

鸿谟:大的议谋。

矩:法度。

《大畜》:《易经》中的卦名。《象》:指解释此卦的《象辞》。

识(zhì志):记住。

包:通,丰富的意思。《尚书·禹贡》:草木渐包。孔传:包,丛生。

屈、宋:屈原、宋玉。属:缀辑,指写作。

《诗》人:《诗经》的作者,王逸《楚辞章句序》:屈原履忠被谮,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是为刘勰所本。

21贾谊:汉初文学家。《鵩(扶)鸟》:贾谊的《鵩鸟赋》,载《文选》卷十三。

22《鹖(曷)冠》:传为战国时期楚人鹖冠子的《鹖冠子》。今存《鹖冠子》十九篇多疑为后人伪托,据李善《文选·鵩鸟赋》注,《鵩鸟赋》中用《鹖冠子》的话甚多。如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等,均为《鹖冠子》中的原话。

23相如:指司马相如。《上林》:《上林赋》,载《文选》卷八。

24撮(cuō搓):取。李斯:秦代政治家,秦始皇的丞相。《书》:指李斯的《谏逐客书》,《文选》卷三十九题作《上书秦始皇》。《上林赋》中的建翠华之旗,树灵鼍(tuó陀)之鼓,即取《谏逐客书》中的建翠凤之旗,树灵鱓之鼓

25万分之一会:偶然的会合。

26扬雄:字子云,西汉末年文学家。《百官箴》:指扬雄为多种官吏所写箴文。范文澜注:扬雄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不得云扬雄《百官箴》。(《百官箴》之名,起自胡广)百疑是州之误。按:刘勰在《铭箴》篇曾说: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崔骃父子)、胡(广)补缀,总称《百官》。可见刘勰认为《百官箴》是崔、胡等人补充扬雄之作而成。这个说法也与史实相符。《后汉书·胡广传》说:初,扬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阙,后涿郡崔骃及子瑗,又临邑侯刘騊駼增补十六篇,广复继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为之解释,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据此,所谓百官并非实数,总数四十八篇又以扬雄的最多。所以,《古文苑》卷十五,就以扬雄的《光禄勋箴》等,总名为《百官箴》。可见此处未必有误。

27酌:择善而取。《诗》、《书》:《诗经》、《尚书》。

28刘歆:字子骏,西汉文人。《遂初赋》:载《古文苑》卷五。

29历叙于纪传:《遂初赋序》中说,刘歆徙五原太守,……经历故晋之域,感今思古,遂作斯赋以叹往事而寄己意。纪传:泛指史书。本书《谐隐》篇说的隐语之用,被于纪传,与此同意。《遂初赋》中讲到周晋史事甚多。

30崔、班、张、蔡:崔骃(yīn因)、班固、张衡、蔡邕,均东汉文学家。

31捃摭(jùnzhí郡直):摘取,搜集。

32布濩(户):散布。《文选·东京赋》:声教布濩,盈溢天区。薛综注:布濩,犹散被也。
【译文】

所谓事类,就是在文章本身的写作之外,利用有关故事来表明意义,引用古事以证明今事。从前周文王作解释《易经》的卦爻辞,辨析卦爻的位置,在《既济》卦的第三爻,远的引到殷高宗讨伐鬼方的事;在《明夷》卦的第五爻,近的写到殷末箕子的贞操:这只是简要地举出古人的事迹,用以证明意义的例子。至如《尚书·胤征》所载胤君征讨羲、和时,举出夏代《政典》中的教训;《尚书·盘庚》所载殷王盘庚告诫国人之辞,讲到上古贤人迟任的话:这就是完整地引用前人的成辞,用以说明道理的例子。由此可见,引用前人现成的话来说明道理,列举古人有关事迹来证明意义,圣贤对重大问题的议论,更是经典中引用的通则。《易经·大畜》的《象辞》中说,君子应多多记住前人的言论和行事,这也有助于文章的丰富。考查屈原宋玉的作品,据说是依照《诗经》的作者而写的,其中虽讲到不少古代的事,却不采用原来的辞句。到汉初贾谊的《鵩鸟赋》,才开始引用《鹖冠子》中的话;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引用了李斯的《谏逐客书》:这也只是偶然引用罢了。到扬雄写《百官箴》,就采取《诗经》、《尚书》中的话颇多了;刘歆写《遂初赋》,更历述了不少周晋史实:这就逐渐错综引用各种古书了。及至东汉崔骃班固张衡蔡邕等,便搜集种种经书史书,把文章写得华实满布;凭借古书以获得成就,这方面他们都是后人的典范。

【原文】(二)

夫姜桂同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有才富而学贫。学贫者,迍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学褊狭,虽美少功。夫以子云之才,而自奏不学,及观书石室,乃成鸿采:表里相资,古今一也。故魏武称张子之文为拙,然学问肤浅,所见不博,专拾掇崔、杜小文;所作不可悉难,难便不知所出斯则寡闻之病也。夫经典沈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扬、班以下,莫不取资21:任力耕耨22,纵意渔猎,操刀能割23,必列膏腴24。是以将赡才力25,务在博见。狐腋非一皮能温26,鸡蹠必数千而饱矣27。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28,捃理须核:众美辐辏29,表里发挥。刘劭《赵都赋》云30公子之客31,叱劲楚令歃盟32;管库隶臣33,呵强秦使鼓缶34用事如斯,可称理得而义要矣。故事得其要,虽小成绩,譬寸辖制轮35,尺枢运关也36。或微言美事37,置于闲散38,是缀金翠于足胫39,靓粉黛于胸臆也40

【注释】

桂:木桂,也叫牡桂,味辛。同地:《太平御览》卷五八作因地。《韩诗外传》卷七:宋玉因其友见楚襄王,襄王待之无以异,乃让其友。其友曰:夫姜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因:由,从。

馁(něi内上):饥饿,这里指才弱。

迍邅(zhūnzhān谆毡):困难。

劬(渠):劳累。

盟主:诸侯盟会之主,这里指作者的才性在创作中的主要作用。

辅佐:辅助,指作者的学识在创作中的辅助作用。

霸:诸侯之长,喻创作上的成就较高。

褊(biǎn贬)狭:狭小。

扬雄

自奏不学:扬雄《答刘歆书》中说:雄为郎之岁,自奏少不得学,而心好沈博绝丽之文,愿不受三岁之奉(俸),且休脱直事之繇(yáo摇),得肆心广意以自克就。有诏可,不夺奉,令尚书赐笔墨钱六万,得观书于石渠。如是后一岁,作《绣补》、《灵节》、《龙骨之铭》诗三章。成帝好之,遂得尽意。(《古文苑》卷十)

石室:即石渠阁,汉代宫中藏书之所。在今西安市西北长安故城内。

表里:即上文所说内才外学。资:凭借。

魏武:魏武帝曹操。下引曹操的话,原文今不存。

张子:姓张的作者,所指不详。

拾掇(duō多》:拾取。崔、杜:所指不详。曹操之前崔、杜二姓同时文人有东汉崔骃、杜笃。

悉:全,尽。难:问难,这里指追究。

不知所出:指不知本源所出。

载籍:书籍。浩瀚(hàn汗):广大,繁多。

奥区:深奥丰富的地方,和《宗经》篇说儒家经典是文章奥府意同。

神皋(gāo高):与奥区意近。《文选·西京赋》:实为地之奥区神皋。李善注:广雅》曰:皋,局也。谓神明之界局也。

扬、班:扬雄、班固。

21取资:犹取给,取以供其需用。

22耕耨(nōu檽):耕种,指从中学习。耨:锄草。

23操刀能割:贾谊《陈政事疏》引黄帝曰:操刀必割。汉书·贾谊传》注引太公曰: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当及时也。这里有强调应充分利用儒家著作之意。

24列:分割。一作。膏腴:土地肥沃,指儒家经典中具有丰富的营养。

25赡(shān善):丰富,充足。

26“狐腋(夜)句:《慎子·知忠》:粹白之裘,盖非一狐之皮(《意林》作)也。指一张狐皮不能成裘。腋:胳肢窝。这里指狐的腋下皮毛。狐腋纯白而特暖。

27“鸡蹠(zhí执)句:《吕氏春秋·用众》:善学者,若齐王之食鸡也,必食其跖(同蹠)数千而后足。蹠:足掌。以上二句都是比喻学习必须掌握广博的知识。

28校练:考校选择。练:同拣。

29辐辏(fúcòu扶凑):车轮的辐条聚集在车的轴心。

30刘劭(shào绍):字孔才,三国时魏国文人。《赵都赋》:今不全,佚文见《全三国文》卷三十二。

31公子:战国时赵国平原君赵胜。他是赵惠文王之弟,故称公子。客:门客,指毛遂。

32叱(chì翅):呵斥。劲楚:强有力的楚国。歃(shà霎)盟:订立盟约。歃:歃血,订盟者饮鸡狗之类的血以表示诚意。《史记·平原君列传》载,平原君赵胜带毛遂等人至楚订盟,久而未决,毛遂按剑上前叱责楚王说: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县(悬)于遂手!迫使楚王同意订立盟约。

33管库隶臣:指低微小臣。管库:《礼记·檀弓下》:赵文子……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郑注:管库之士,府史以下,官长所置也。

蔺相如

34鼓:击。缶(fǒu否):古代瓦制的一种乐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载,蔺相如随赵王与秦王会于渑池(今河南渑池县),秦王酒酣,令赵王鼓瑟。蔺相如认为这有辱于赵国,也要求秦王击缻(即缶),秦王不许。蔺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秦王不得不为一击缻

35寸辖制轮:《淮南子·缪称训》:终年为车,无三寸之辖,不可以驱驰;匠人斫户,无一尺之楗(jiàn件),不可以闭藏。辖:车轴头上的小铜键,用以防止车轮脱出。楗:门闩。制轮:控制车轮。

36枢:门的转轴。户枢不会长达一尺,这是借上引《淮南子》中尺楗之说的活用。

37微言:深刻精微的话。刘歆《移书让太常博士》:及夫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卒而大义乖。

38闲散:无关紧要的叙述。

39缀(zhuì坠):装饰。翠:即翡翠,绿色硬玉。胫(jìng竟):小腿。

40靓(jìng竟):妆饰。黛(dài代):古代妇女画眉的青黑色颜料。臆:胸。
【译文】

姜和桂都从地上生长,它们的辛辣却是其本性决定的;写好文章要通过学识,创作的才能在于作者的天资。才能由作家内部产生,学识则是从外部积累而成;有的人学识丰富但才力不足,有的人才力较强但学识贫乏。学识贫乏的作者,在引事明义方面比较困难;才力不足的作者,在遣辞达情方面相当吃力:这就是内才外学的区分。所以,命意为文,在心和笔共同谋划之中,作者的才力起着主要作用,学识则起着辅助作用。如果才力和学识兼善并美,就必然在创作上取得突出成就;如果才力和学识都欠缺,虽有小成绩也很难有大的成效。像扬雄那样有才华的作者,还上奏书说自己学识不足,到他在石渠阁阅读大量图书之后,便写成了优美的文学作品。内才外学相辅而成,古往今来的作者无不如此。所以魏武帝曹操说:张子的文章其所以拙劣,就由于他学问肤浅,见闻不博,只知拾取崔骃、杜笃的小文章;因此,他的作品不能完全追究,追究起来便不知源头何在。这就是孤陋寡闻的毛病了。儒家经典内容深厚,书籍也十分丰富,的确是各种言辞的结晶,启迪才思的宝库。从汉代扬雄、班固以后的作者,无不从中各取所需:凭自己的努力去学习,任自己的心意去采取;只要善于吸取儒家经典,就必能从中获得丰富的营养。所以,要充实作者的才能,必须首先博见广闻。一张狐皮不能制成皮袄,少量的鸡掌也不能吃饱。因此,提升学识须要广博,采用事例则应简约,校正选择必须精确,吸取的道理应该核实:这些优点集中起来,就使才能和学识相互发挥。三国刘劭在《赵都赋》中说:平原君的门客毛遂,呵叱强劲的楚王,迫使他同意订盟;赵国的小臣蔺相如,斥责强盛的秦王,迫使他击缶为乐。能够像这样运用故事,就可算是抓住道理而又意义重要了。所以,用事如能抓住要害,虽然事小也能有所成就,这就如像小小的铜键能够控制车轮,门户的转轴可以承运开关。如果把精微的言辞、美妙的故事,用在无关重点的地方,就如像把金玉珠宝挂在脚上,把脂粉黛墨抹在胸前了。

【原文】(三)

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瑕。陈思,群才之英也,《报孔璋书》云葛天氏之乐,千人唱,万人和,听者因以蔑《韶》、《夏》矣此引事之实谬也。按葛天之歌,唱和三人而已。相如《上林》云:奏陶唐之舞,听葛天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唱和千万人,乃相如接人。然而滥侈《葛天》,推者,信赋妄书,致斯谬也。陆机《园葵》诗云庇足同一智,生理合异端。葵能卫足,事讥鲍庄葛藟庇根 ,辞自乐豫。若譬,则引事为谬;若谓,则改事失真:斯又不精之患。夫以子建明练,士衡沈密21,而不免于谬;曹仁之谬高唐22,又曷足以嘲哉23!夫山木为良匠所度24,经书为文士所择,木美而定于斧斤25,事美而制于刀笔26;研思之士,无惭匠石矣27

【注释】

合机:适合,得当。

不啻(chì翅):无异于。《尚书·秦誓》:不啻若自其口出。

乖谬:错误。乖:违背。

瑕:玉的斑痕,这里指缺点。

陈思:陈思王曹植。

《报孔璋书》:此书今不存。孔璋:陈琳的字。他是建安七子之一。

葛天氏:传说中的古代帝王。

蔑:轻视。《韶》:传为舜时的《韶乐》。《夏》:传为夏禹时的《大夏》。

唱和三人:此说据《吕氏春秋·古乐》: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

陶唐:即帝尧,史称陶唐氏。《上林赋》的原文是: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

接人:一作推之。译文据推之

滥:不实。侈:夸大。

致斯谬也:指曹植《报孔璋书》的错误论点。这里,刘勰不论《上林赋》之误,而评曹植之论,当与文学描写与论述文不同有关。曹植的信赋妄书,正是忽略了这种区别。

陆机:字士衡,西晋文学家。

庇足二句:丁福保辑《全晋诗》卷三作:庇足周一智,生理各万端。周:终。谓能庇护其足,只是一智而已,但生存的道理是很多的。所以原诗下两句说:不若闻道易,但伤知命难。

事讥鲍庄:《左传·成公十七年》:秋七月,壬寅,刖(yuè越)鲍牵而逐高无咎。……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杜预注:葵倾叶向日,以蔽其根,言鲍牵居乱,不能危行言孙(逊)。鲍庄:名牵,谥庄子,春秋时齐国大夫。

葛藟(lěi垒):葛藤。葛:藤类植物。

辞自乐豫:《左传·文公七年》:(宋)昭公将去群公子。乐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叶也,若去之,则本根无所庇阴矣。葛藟犹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为比(指《诗经·王风·葛藟》),况国君乎!’”杜注:葛之能藟蔓繁滋者,以本枝荫庥(xiū休)之多。乐豫:春秋时宋国司马。

引事为谬:指《园葵》诗是咏葵,不应误用葛的典故。

子建:曹植的字。明练:精明纯熟于故实。

21沈密:深沈细密。

22曹仁:字子考,曹操从弟,魏文帝时官至大司马。这里应为曹洪,字子廉,也是曹操从弟,官至骠骑将军。谬高唐:《文选》卷四十一有陈琳《为曹洪与魏文帝书》,中云:盖闻过高唐者,效王豹之讴。此典出《孟子·告子下》: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绵驹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据此,高唐应为河西

23曷:何。这里意为,曹洪非文人,比之明练的曹植、沈密的陆机,就不足嘲笑了。

24度(duó夺):度量。《左传·隐公十一年》:山有木,工则度之。

25定于斧斤:取定于斧子,意即进行加工。斤:斧。

26制:指写作。刀笔:古代记事用刀刻于龟甲或竹木;后以笔写,用刀削误。这里泛指书写工具。

27匠石:古工匠名石。《庄子·徐无鬼》: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垩(è饿)慢:用白土涂抹。
【译文】

大凡引用故实得当,就像自己说的话一样;如果所引之事和自己讲的内容不吻合,就成了千年抹不掉的污点。陈思王曹植,可算是群才中的英俊了,但他在《报孔璋书》中说:葛天氏时的音乐,千人合唱,万人相和,听了这种音乐的人,对古代的《韶乐》和《大夏》都有所轻视了。这就是引用古事的谬误。查葛天氏时所唱的歌,唱与和的一共只有三人而已。司马相如《上林赋》中说:演奏陶唐氏的乐舞,听葛天氏的音乐,千人齐唱,万人齐和。所谓唱和千万人,不过是司马相如的主观推测。其所以不真实地夸大《葛天氏之乐》,把扩大为,是由于作者根据《上林赋》乱写,以致造成这种荒谬的。又如陆机的《园葵》诗中说:葵能荫庇其足,只不过一点小小的智慧,但生存的道理却有千千万万。关于葵能保卫其足,原是孔子讥讽齐国鲍牵的说法;葛藤庇护其根,原是宋国乐豫对宋昭公说的话:这本是两码事。如果把比作,就是张冠李戴的错误;如果认为字比字好,则又改变事实而有失其真,这是不精确的毛病。以曹植的精明熟练、陆机的深沉细致,还难免有误;曹洪在《与魏文帝书》中,把河西误作高唐,又有什么可嘲笑的呢?山中树木为良好的工匠所度量,儒家经书被后世文人所选取;木材美好的,便用斧子加工;事义美好的,就用笔墨写下。能如此,从事文学创作的人,也就无愧于古代善于准确斫削的匠石了。

【原文】(四)

赞曰:

经籍深富,辞理遐亘。皓如江海,郁若昆邓

文梓共采,琼珠交赠。用人若己,古来无懵

【注释】

遐:远。亘(gèn根去):延续不断。此句指儒家经书的文辞和内容都具有永恒意义。

皓:广大貌。

郁:草木繁茂。昆:神话中的昆仑山,相传昆山产玉。邓:神话中的邓林。《山海经·大荒北经·海外北经》中说夸父追日,后来弃其杖,化为邓林

文梓(子):有斑文的梓木。

琼:玉之美者。交:俱,都,和上句字意近。这两句的文梓承上句的琼珠承上句的

用人:采用前人的言行故事。

无懵(mèng梦):不愁闷,这里指高兴、欢迎。

【译文】

总之,儒家经籍精深丰富,文辞和义理都具有永恒的意义。它像江海那样广大,像昆仑山的珠玉和邓林那样繁盛。优质的梓木都可采伐,美好的珠宝全可赠送。只要引用前人的故事如自出其口,古往今来的读者都是欢迎的。

【评析】

《事类》是《文心雕龙》的第三十八篇,《事类》的是旧有的事例或典故,是类此。事类据事以类义,根据旧有的事例或者典故来类比说明所要讲的义理。但刘勰的事类,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文学作品中引用前人有关事例或史实,二是引证前人或古书中的言辞。这比通常所说典故范围要大得多。本篇论述诗文中引用有关事类的问题。

刘勰对事类在创作中运用的基本要求:一是准确贴切,二是自然,使引用的事和言与文章融为一体,三是抓住最精要的东西。刘勰认为事类的运用,涉及作者的才、学问题,既要有广博的知识,又要有驾驭知识的能力,即才、学兼备。

本篇分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讲事类的含义、作用以及古来运用事类的概貌。刘勰认为运用事类的主要意义,在于援古证今明理征义

第二部分由才与学的关系进而论述广博学识的必要。对才与学两个方面,刘勰除强调二者必须表里相资主佐合德外,更提出将赡才力,务在博见,这是很值得注意的观点。他认为文学创作是才为盟主,学为辅佐,这种说法似近于天才论,特别是文章由学,能在天资之论,更是如此。但刘勰并非天才决定论者,而强调才与学必须表里相资才能发挥作用;更不认为作者的才力是天生不变的,只要坚持学习,广闻博见,就可丰富其才力。所以,这部分正以论述必须有广博的学识为主。最后提出运用事类的基本要求是:学识要博,取用应约,选择必精,道理须核:事类要用在文章的关键地方,而不要用于无关紧要的闲散之处。

第三部分主要是举前人用事之误,以说明用典引文必须准确得当而如自出其口。

第四部分即“赞曰”,为本篇文章的小结。

刘勰《文心雕龙·事类》篇主要论述事类的运用,本篇研究中的主要歧疑,是对事类概念的不同理解与阐释。辨析龙学界对事类概念所持的几种不同的观点,这对于更深入理解《事类》篇的主旨以及探讨六朝文风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事类典故

现代文学家在注释《事类》篇时,大多用事类典故用典作对比,其中有两种观点颇为相似,但又有一定的差异:一种观点认为,事类就是典故用典;另一种观点认为,事类比通常所说典故的范围大得多。

刘勰所谓的事类,其主要内涵有两点:一是略举人事,一为全引成辞人事,刘勰也称之为古事成辞,刘勰亦谓之为旧辞。由此足见,刘勰所说的事类包括两方面的内容:其一,引用古代的人事,并且所引用的人事在历史上确实存在,虚构的故事不能算作事类;其二,引用古书、古人的言辞,并且确有其书、实有其人,任何虚构古书或著名人物的言辞也不能称为事类

《〈文心雕龙〉校释》将典故的使用分得极为细致,其云:用典之要,不出以少字明多义。其大别有二:一用古事,二用成辞。用古事者,援古事以证今情也;用成辞者,引彼语以明此义也。援古事以证今情之类,约有四端:一曰直用,二曰浑用,三曰综合,四曰假设。用成辞以明今义之类,亦约分四项:一曰全句,二曰檃括,三曰引证,四曰借字。其中如用古事中的综合假设两端,用成辞中的檃括借字两项,对丰富我们的认识与开拓我们的视野有重要的意义。

二、事类引用

龙学研究界中,还有一种观点比较有代表性,就是把事类等同于修辞学上的引用引用这一修辞现象的产生由来已久,已有数千年的历史了,其内涵与外延是不断发展与变化的。引用约有两个方式:分别为明引法暗用法

现代意义上的引用所指涉的对象极为宽泛,古今中外的事例或言词,包括谚语、俗语、成语、儿歌、童谣、数据、格言、语录、警策、歇后语、圣贤言辞、名人言论、诗词散文、神话传说、历史故事等,凡是被摘录出作为根据的皆可称之为引用。在《事类》篇中字共出现了八次,把这八处字翻译成引用也是可以的,而且刘勰也说: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但是由此出发,把事类理解为现代意义上的引用是不太贴切的。现代意义上的引用事类的范围要大得多。

三、事类事义

在《文心雕龙》一书中,事类事义是两个容易混淆的概念,参考刘勰以前或当时的其他有关论著,辨析这两个概念的同异之处,对于明确刘勰的文学理论有重要的作用。

在中国古代事类的称谓很早就出现了。六朝时候,事类出现了几种不同的称呼,有的称事类,有的称事义,有的则称用事

刘勰也曾几次用到事义一词,其含义与事类相同。如《体性》篇: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知音》篇: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此二篇中的事义事类的含义相仿。即使在《事类》篇中,也存在事类事义通用的情况,如学贫者迍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综上所述,六朝时候,事类的称谓虽然不一,但它已渐渐地成为一个专门的术语了。

在中国古代用古事、引成辞的现象出现得很早,并且逐渐地演变成一种特定的修辞手段,被文人学者大量地使用。

以上分三个方面辨析了事类典故引用事义的同异之处。总的来说,事类是中国古代修辞学上的一个专门术语,与现代意义上的引用大致类似,但比引用的范围要小得多,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用古事,一是引成辞。

 

【原文诵读】

《文心雕龙. 事类

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昔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济》九三,远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书箕子之贞:斯略举人事,以征义者也。至若胤征羲和,陈《政典》之训;盘庚诰民,叙迟任之言:此全引成辞以明理者也。然则明理引乎成辞,征义举乎人事,乃圣贤之鸿谟,经籍之通矩也。《大畜》之象,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亦有包于文矣。

观夫屈宋属篇,号依诗人,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唯贾谊《鵩赋》,始用鹖冠之说;相如《上林》,撮引李斯之书,此万分之一会也。及扬雄《百官箴》,颇酌于《诗》、《书》;刘歆《遂初赋》,历叙于纪传;渐渐综采矣。至于崔班张蔡,遂捃摭经史,华实布濩,因书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

夫姜桂因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有才富而学贫。学贫者迍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学褊狭,虽美少功。夫以子云之才,而自奏不学,及观书石室,乃成鸿采。表里相资,古今一也。故魏武称张子之文为拙,以学问肤浅,所见不博,专拾掇崔杜小文,所作不可悉难,难便不知所出。斯则寡闻之病也。

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扬班以下,莫不取资,任力耕耨,纵意渔猎,操刀能割,必裂膏腴。是以将赡才力,务在博见,狐腋非一皮能温,鸡庶必数千而饱矣。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辐辏,表里发挥。刘劭《赵都赋》云∶公子之客,叱劲楚令歃盟;管库隶臣,呵强秦使鼓缶。用事如斯,可称理得而义要矣。故事得其要,虽小成绩,譬寸辖制轮,尺枢运关也。或微言美事,置于闲散,是缀金翠于足胫,靓粉黛于胸臆也。

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瑕。陈思,群才之英也,《报孔璋书》云∶葛天氏之乐,千人唱,万人和,听者因以蔑《韶》、《夏》矣。此引事之实谬也。按葛天之歌,唱和三人而已。相如《上林》云∶奏陶唐之舞,听葛天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唱和千万人,乃相如推之。然而滥侈葛天,推三成万者,信赋妄书,致斯谬也。陆机《园葵》诗云∶庇足同一智,生理合异端。夫葵能卫足,事讥鲍庄;葛藟庇根,辞自乐豫。若譬葛为葵,则引事为谬;若谓庇胜卫,则改事失真:斯又不精之患。夫以子建明练,士衡沉密,而不免于谬。曹洪之谬高唐,又曷足以嘲哉!夫山木为良匠所度,经书为文士所择,木美而定于斧斤,事美而制于刀笔,研思之士,无惭匠石矣。

赞曰:

经籍深富,辞理遐亘。皓如江海,郁若昆邓。

文梓共采,琼珠交赠。用人若己,古来无懵。

 

【学习札记】

经典沉深群言奥,载籍浩瀚才思。据事类义故实巧,援古证今引用妙。

文梓共采情志昭,辞理遐亘资里表。学博用约谋篇章,主佐合德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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