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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拉玛干逃亡之(二)沙漠上的红色追杀令

沙暴来临之前有万物死亡般地宁静,慢慢地幽灵开始在天空合唱,就象有成千上万只发情的野猫在集休叫春,一座座沙包开始融化,黄色的沙子洪水般一波一波向前涌动,埋葬一切生命,成群的骆驼失魂落魄、口吐白沫顺着沙梁,从一个沙丘奔向另一个沙丘,一条条黑色的腹蛇直立着,吐着红色的毒信滴着毒液在向幽灵致敬,食人蚁从骷髅头的眼窝、鼻孔纷纷爬出,还有一群工蚁舍不得美味、顶着骷髅头要去沙丘下奉献蚁王……

――摘自黄金玉沙漠逃亡回忆录

这场景与欧州探险家斯文赫定在游记里记录的非常相似:罗布人认为狸猫就是幽灵的化身,它们会在天空聚集,呼风唤雨,而以沙漠为生的骆驼和其他一些动物,天生就敏感和恐怖它们,害怕被夺走灵魂而发狂致死。斯文赫定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考察三十多年,在经和田前往西藏阿里时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从南疆逃往东疆再到口内(本地人把嘉玉关长城以的地方叫“口内”)有两条线路,一条是沙漠北线,库车――轮台――焉耆,一条南线,民丰――且未――若羌,二条都是官道,盘查严密,场长帮他规划了一条线路是鲜为人知的密道,这条道历来就是亡命之徒的亡命之路,曾经是沙匪躲避官兵和毒版走私麻烟的线路,从上两线路中间的茫茫沙海、戈壁滩上走。五十多年前斯文赫定专门考察过这条路,险些丧命。“尕司令”马仲英是借此路才逃过盛世才追杀。黄晶玉要从劳改农场出发,渡过塔里木河后进入这条线路的中间段,然后一路向东往哈密方向。

场长为黄晶玉的第二次逃亡做了准备:食物是罗布人在沙坑里烤制的馕,羊皮水袋盛满水,穿着是罗布人的“恰伴”,一种特别适合沙漠旅行的服装,类似于阿拉伯人的长袍,但又略有区别,服装前身做成双对襟,穿上后中间真空,空气可由下至上对流,干燥而又凉爽,还有一双手工牛皮筒靴,防沙耐磨,还有一小袋珍贵的珠宝做盘缠,1000多公里的沙海逃亡,还要逃避追捕,仅凭两只脚无法完成,需要交通工具,最好是骆驼,但去哪找呢?

老场长曾经有意无意讲过,60年代从喀什到乌鲁木齐的国道路线上,卡车己取代马车、骆驼队成为主要运输工具,大量己驯化骆驼无人喂养被放生,散布在塔里木河水草丰富的区域,这些骆驼抓住就可以驾驭的。

黄金玉往塔里木河方向一路疾行,去找骆驼,不时还要钻入灌木林,走叉路、防备追捕人员跟踪,整整两天一无所获,正焦虑时,沙尘暴却来了。

塔里木盆地四月份多沙尘暴,沙暴来临前万物出奇宁静,慢慢地、幽灵开始在天空合唱,就象有成千上万只发情的野猫在集休叫春,远处有成群的骆驼失魂落魄、口吐白沫顺着沙梁,从一个沙丘奔向另一个沙丘,一座座沙包开始融化,黄色的沙子洪水般一波一波向前涌动,一条条黑色的腹蛇直立着,吐着红色的毒信滴着毒液在向魔兽致敬,食人蚁从骷髅头的眼窝、鼻孔纷纷爬出,还有一群舍不得美味,顶着骷髅头要去沙丘下奉献蚁王……

躲在胡杨树后惊恐万状的黄金玉,忽然惊喜地发现了掉队的一大一小两匹骆陀,是母幼一对,他先捉到了步履蹒跚的幼驼,母驼急切回来救崽,也被套住,驼颈上还有衔轭,估摸是放生的。

再说黄晶玉以李代桃疆、以人换尸逃出大狱,震惊农场(详见上集)。曹书记暴怒,把办事的武装中队队长王猫子等人臭骂一顿后,命令立刻追捕,王猫子小心建议曹书不用去管,逃犯不可能跑得出沙漠,但曹书认为,这次逃狱事件,是有组织有计划有备而为,必须立刻追捕逃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报上级革委会,通知公安部门,在各县要道设卡盘查,并指示王猫子再次安葬老场长,但是,农场上下再次感到恐怖,场长遗体不冀而飞,全场翻了一遍也无所获,案情更加复杂化。

黄金玉涉水趟过塔里木河,一路骑行,又走了三天,有骆驼代步,走的快多了,他要尽快到塔河下游的罗布村寨,补充食物和、水等必须品。

接近村口时,忽然一群嚷嚷着的村民把他团团围住,不由分辩,骂他是外面来的贼娃子(小偷),拳脚相加后把他绑在了树上,一个长衫长胡须的长老过来用白客语(新疆土汉语)告诉他,这里是世界最偏僻的地方,有祖先留下来的法律,偷了村民的骆驼,是要受惩罚的,然后指着骆驼臀部的烙印,这骆驼曾经是罗布人沙漠商队的成员,东边去过兰州,西边到过德黑兰,为罗布人做了很多贡献,对于罗布人来说,拥有一匹驯化成熟、能识别东西万里路途的骆驼,是令人骄傲和珍贵的资产,现在虽然弃养放生了,但感情仍在,外人也是不能碰的。

按罗布人古老的规矩,偷一只骆驼要砍掉一只手,脸上烫印,流放戈壁,偷三只以上就要处以极刑,要被乱石砸死。两名村民把黄金玉的手臂摁在木桩上,另一名举刀要砸。黄金玉拼命用上海话大喊,阿拉没有偷,阿拉不是贼娃子,阿拉是农场上海青年。长老做为老商客走南闯北见识颇多,见此已有所疑惑,这时有人从行囊中翻出了黄色解放军制服,更引起长老的注意,询问中得知黄晶玉是农场的人,是农场场长的兄弟,场长已屈死,自已也因遭受迫害而脱逃。场长多年前在沙漠带兵剿匪,帮助村民击败为害多恶的马氏沙匪,村民感恩戴德。长老立刻解开了绳索,率众后退几步,面对黄玉晶,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低头躹躬,嘴里喊着:“阿斯拉木来空”,意思是愿天上的主保佑你!这是罗布泊人的大礼。

误会解除,黄晶玉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款待,在胡杨林一片空旷处,铺上了地毯,村里长老、各大小头目20多人屈膝而坐。主菜有戈壁小黄羊、塔里木小山羊、塔里木新疆鱼、胡杨梅花鹿、沙漠雪鸡,做法有清煮、烧烤、沙闷等,所有肉类不加任何调料,清煮的小黄羊、小山羊甚至不放盐,冷水下锅,出锅后再略浇当地土盐熬制的盐水,盛在用胡杨木雕刻的木盆里,其肉之香、其味之美,当属天下第一。

待菜上齐,长老首先端起土陶碗,环视众人致词,先对农场老场长表示哀悼,场长是村赛的恩人,希望在天堂里受到主的保佑!又向黄晶玉表示敬意后,大喊一声“豪兮”(干杯),一饮而尽。罗布人饮酒,不论人多少,只用一个酒碗,先由上座的人喝干,再轮到下一座喝,酒碗接力式传递,直到众人一醉方休。黄晶玉不擅饮酒,一碗下来己脸红眼直,一天之间,似乎从地狱到天堂,黄金玉不能不醉。

气氛正浓,长老起拿起独它尔(duttar,二玄琴)自弹自唱,一旁手鼓、唢呐合奏,典调高亢、悠扬而又欢快,充满对生活和神的赞美和信仰。黄金玉忽然惆怅起来,他想起了沙漠之花艾丽亚,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和现在的处境,直接又喝下去一碗酒后,接过独它尔弹唱起来,这个大上海梨园弟子,对器乐轻车熟路:

《逃亡》

逃亡在戈壁没有尽头的路上

徘徊在死神的阴影中

我希望看到神的力量

逃亡呀,逃亡

爱人所在的地方

是永不迷失的方向……

酒宴将散,黄晶玉取出一粒红宝石给长老,做为礼物表示感谢,并拜托长老筹办一些旅途物资。长老望着这晶莹剔透、红如羊血、大如鸽蛋的宝石惊呆了,他长年跑驼帮,为大户带过不少贵重品,是个行家,这红宝产自巴基斯坦山区卡米尔矿区,是塔尔布尔(Talpur)王室专属,产量极少,一般用在冠冕、权杖、指挥刀上做装饰品,拥有它是荣耀的象征。按照罗布人的习俗,朋友的礼物是不能拒收的,只能加倍珍惜友情,看到他们脸上的惊骇之色,黄晶玉暗自感慨:场长给的宝石还多着呢,真不可思议。

这时候,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连绵起伏的沙漠上,沙猫蜷缩在洞里竭息,晚归的小鸟在胡杨林撒娇鸣唱。忽然沙猫伸长了脖子,小鸟收住了翅膀,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黑色的阴影里,有两骑驰骋而来,沙尘飞扬……

翌日,长老备好了物资,五匹骆驼,二匹马,二只山羊,各种生活品外,还送上一把独它尔,一把双筒猎枪,另还安排一名向导,黄晶玉拒不要枪,说用不上!长老告诉他,路上野兽、沙匪多,昨天有牧民发现有两个外地人马在附近出没,形迹可疑,小心为好!

临别握手,黄晶玉拜托长老帮忙,给民丰附近的帕合甫人部落的艾丽亚送封信,长老当即派人送出。

黄晶玉再次走上千里逃亡之路,这次有向导带路轻松许多,当天傍晚正在扎营时,向导忽然指着远方大叫,烟,烟!在罗布人村寨方向,浓烈的狼烟从烽火台上冉冉升起。

“出事了,这是在警告我们,危险来了”!向导叫阿不都,年龄小,但很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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