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之十五】

又“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性，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是谓蚓为至廉也。仲子如蚓，乃为廉洁耳。今所居之宅，伯夷之所筑，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仲子居而食之，于廉洁可也。或时食盗跖之所树粟，居盗跖之所筑室，污廉洁之行矣。用此非仲子，亦复失之。室因人故，粟以屦纑易之，正使盗之所树筑，己不闻知。今兄之不义，有其操矣。操见于众，昭晰议论，故避於陵，不处其宅，织屦辟纑，不食其禄也。而欲使仲子处於陵之地，避若兄之宅，吐若兄之禄，耳闻目见，昭晰不疑，仲子不处不食，明矣。今於陵之宅不见筑者为谁，粟不知树者为谁，何得成室而居之，得成粟而食之？孟子非之，是为太备矣。仲子所居，或时盗之所筑，仲子不知而居之，谓之不充其操，唯蚓然后可者也。夫盗室之地中亦有蚓焉，食盗宅中之槁壤，饮盗宅中之黄泉，蚓恶能为可乎？在仲子之操，满孟子之议，鱼然后乃可。夫鱼处江海之中，食江海之土，海非盗所凿，土非盗所聚也。

【拙解】

孟子又说“陈仲子怎么能称为廉洁？若推崇陈仲子的品性，只有将人变为蚯蚓而后方可行“。蚯蚓在地上吃干土，在地下饮泉水，这是说蚯蚓是最廉洁的。陈仲子如果似蚯蚓一般，方可称为廉洁。如果他所居住之宅，是伯夷所建，所食用之粮，是伯夷所种。陈仲子居伯夷建的屋并食伯夷种的粮，说其廉洁是可以的。或许当时吃的是盗跖所种出的粮，住的是盗跖所建的房，便是沾污了廉洁德行。孟子用此说法非议陈仲子，亦是不对的。房屋是以前他人的，粮食是用鞋和麻线换来的，即使是盗跖所种之粮所建之房，他自己并没有听闻知晓。如今其兄的不义，是有其操行为证。操行为众人所见，明白清晰招至议论，所以陈仲子才避居於陵，不住其房，织鞋搓麻线，不食其兄之禄。如果陈仲子居于於陵，避开像其兄那种人的房子，不食像其兄那种人的俸禄，世人耳闻目见，清晰而不疑，那么陈仲子的不住不食，便是明证。如今於陵的房子不知何人所建，粮食不知何人所种，如何得到现成的房屋居住，如何得到现成的粮食食用呢？孟子非议陈仲子，是太过苛责了。陈仲子所居，或许是旧时盗跖所建，陈仲子不知而居住其中，竟说他没有推行操行，只有把自己当成蚯蚓然后才可做到。盗跖屋室之地中也有蚯蚓，它们吃盗跖宅中的干土，饮盗跖宅中的泉水，蚯蚓怎又可称为廉洁呢？对于陈仲子的操行，如要满足孟子所议，变成鱼然后才可以。鱼身处江河海洋之中，食江河海洋中的泥土，海洋非盗跖所开凿，泥土非盗跖所聚敛。

【小议】

一个人是否廉洁，从其居之屋、食之物或可看出些端倪，但那只是表面现象，无法证明人的真实品性。陈仲子口称“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弗居也。”由此博得廉洁高士之名。然而他“辟兄离母”，独处於陵，居有其房，食有其粮，还不是凭借了他的齐国贵族身份，即便无所事，却无衣食之忧。孟子“非”仲子，针对的是仲子所居之屋或由盗跖所建，所食之粮由盗跖所种，王充此处“非”孟子，亦是由此。王充称“孟子非之，是为太备矣”，然而王充“非”孟子，亦存“太备矣”。

王充（公元27年－97年），字仲任，东汉时期思想家，唯物主义者。

《论衡》共三十卷，八十五篇，其中《招致》篇仅存篇目，实存八十四篇，是东汉思想家王充重要的唯物主义著作，展示了一定的唯物主义思想，但也包含了一些重“命”思想。《论衡》的出现，在中华历史文化发展进程中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由于作者身处的时代使其世界观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并不影响其著作的历史重要性。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研究和对待历史经典和思想文化的科学态度。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诸子百家各有千秋。品读国学经典，从中汲取有益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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