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熙荣
看到这张照片，眼前霍然明亮起来，一句话随即从心头闪出：年轻真好！
照片定格在37年前。那年我二十余岁，是四人中最小的。高考落榜那年，我不到17岁，恰巧村小招老师，我偶尔得到消息，还迟到了半个多钟头，参加了考试，成为严塘学区最年轻的教师。四人都戴着手表，一色白衬衣，似是有备而来。照相的地点，选在了学校背后的水塘边。塘边有棵大柳树，杨柳依依，就是我们的背景。
左一是谭唐年老师，我们当中他最高，也是唯一结了婚的。他是学校教导主任，语文教师，做事认真，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如他的教案，工工整整，从不敷衍。这样的人是不太容易“通融”的，更不要说同流合污了。他认准了的理，就是校长出面，也不要指望他“打折”。因为这一点，我至今还敬佩他。他有两个绝招，一是捉鳝鱼。中午出去，少则一两斤，多则两三斤，回回靠得住。我跟他提了几回鱼篓，见证了他的不凡：看准了鳝鱼的洞穴，两手齐齐插入泥水中，三下五除二，鳝鱼乖乖就范。滑溜无比的鳝鱼到了他的手里，比老虎钳夹了还老实。还有一招，捉蟾蜍，茶陵话叫个古，地点换在干涸的江中，蟾蜍藏在石头洞里，捉起来比鳝鱼容易得多。
左二是陈和平，顶职上来的，五大三粗，眼窝深陷。和平的父亲原是解放小学的校长，很有人缘，颇有点名气。和平对吃穿很少讲究，比农民还农民。他常穿一双解放鞋，汗脚，鞋面总是湿的。他一度用糖精泡水喝，大概是为了省钱，这是我在“吃皇粮”中见到的唯一一人。他力气大，生活中大大咧咧，嗓门尤大，不藏心机，茶陵话叫狗肚子一条肠。他教数学，解题思路缜密，速度快，似与他的粗线条相左。他是染阳人，“染”字一直读“nan”，好像纠不过来。后来和平做了多年的校长，直到退休，可见他是粗中有细的。
左四陈文初，校长。他先前在学校教了两年，民办，后来去了村里做秘书，1978年又和我一起经考试进了学校。他天生是做“官”的料，聪明，脾气好，一脸和善，八面玲珑，从不说过头话。不过他的话时真时假，初识者难辨真伪。他教数学，也爱好音乐，能识谱，手风琴、凤琴、二胡、笛子什么乐器，他都能把弄几下。他还炒得一手好菜，色香味俱佳，不逊厨师。陈兄另外还有两大嗜好，烟和酒。烟一天三包，还不见得能圆场。酒呢，这么说吧，你看见他的时候，基本上是红光满面。陈兄五十余岁中了风，恐怕酒是始作俑者。
剩下的一枚便是在下，四人中的小弟。爱看闲书，手一发痒也爬格子，做作家梦，不管人家怎么退稿也厚着脸皮胡投。也爱唱歌，如今还留下一本厚厚的流行歌曲剪报。记得那时流行吹口哨，技艺好的还能吹歌。我也时不时将食指弯成n形，塞进嘴里发出尖叫。一次让大队副书记看见，背地里批评我不务正业，学鬼叫。
我们四人同在湾里小学的两年里，形影不离，情同兄弟。白天上课，我们谁都认认真真，不敢含糊。下午放学后，学生们回家了，我们改完作业备好课，便扎在一块聊天，聊得最多的是谁谁谁好看、温柔，适不适合能不能够娶做老婆。有时喝点小酒，我就是在那时学会喝酒的。文初兄离学校不远，我们也常去他家玩。那时好像一周放一天假，我们几个仿佛热恋似的，放假也聚在一起“度蜜月”，不愿回家。我和谭唐年住在茶陵县苏维埃政府旧址的房子里，光线阴暗，但夏天很凉快，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快乐的周日啊！
之后，谭唐年与陈和平调离了湾里小学，四个人再也没有一起同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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