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抒：花匠

花 匠杨轻抒/文

一条花市街使我们这座三国时就赫赫有名了的小县城香飘四方。在花市街上卖花的数董爷的花品种最多，花势最好。

董爷不是花贩，董爷自家养花，自家卖花。但董爷卖花有一怪僻：凡买花者神态间显出可买可不买者，董爷坚决不卖。董爷说，不爱花的人不懂珍惜。

另一类，买花者买花时董爷必追问其养花之道，若买花者对所买之花的养育知识一无所知，董爷也不卖。董爷的理由是：只知道爱花不懂养花，是作孽。因此，第一回到董爷处买花去了的，如被董爷第二次见到，必被刨根问底打听花势如何。若好，董爷就一脸的满足，如有了问题，董爷当即就要气得白胡子颤颤的。那人要还不快逃，定会被董爷骂个天昏地暗。

所以花匠董爷在花市街——在整个县城是一怪。

正因为董爷有这么个怪癣，所以董爷的生意并不见好，除了些真正爱花又懂花的之外，董爷的生意多少有些冷清。再加上前段时间我们小县城里为某位主要领导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全县人的注意力都到案子上去了，就更没心思莳弄花了。

案子出得实在有些让人始料不及。那位主要领导只在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有消息传出来，说在他家里倒没搜出什么，但在他妻子办公室，他儿子的屋子里搜出的各国货币，不包括金银首饰和足以开一家高档礼品店的礼品，其数目就可以抵一个中等收入的人干上十辈子了。大家始终没明白，这位一向政声挺好又平易近人的领导怎么会是这么条蛀虫呢？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议论的结果有两种：一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这位领导外表给人印象挺好，实际却是隐在政府里实的一只蛀虫；二是认为这位领导本身是好的但是太宠他的妻儿，结果妻儿背着他干了那么多的坏事他居然一点不清楚。

这一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花市街的居民们倾向于第二种，因为花市街居民点，是在这位领导的亲自过问下，大家才有了这个既宽敞又明亮的住处。所以说起这位领导的案子，大家自觉不自觉就偏袒了这位领导。

有人就问董爷，您看呢？

董爷说我不懂，我只懂养花。

那人偏不死心，说，您这把年纪了还有啥不懂的？

董爷说，真的，我就懂爱花的人要会养花，不会养花的人爱花不是爱花，是害了花。

那人呆了呆，说是了，这也是道理。

那人50岁左右，像哪个厂里的中层干部，蹲在董爷的花前，一盆一盆地看，边看边问，董爷就乐了，说，你也懂花？

那人冲董爷笑笑，说不懂，但爱。就为爱花才来向您请教呢。

董爷挺高兴，就扯条小凳给那人坐，说真的，爱花是件好事儿，可光是爱花有时就变了坏事。比如有的花要水足，就得多浇水可又不能浇得淹了花；有的花性瘠，那就不能多施多了肥。

董爷端起他总带在身边的紫砂壶，抿一口，挺惬意地一抹白胡子，说，活这么大把年纪了，也见多了，人和花一理，爱护是当然的，可不会管着，爱就是害呢！

那人挺高兴，和董爷对坐了，说得手舞足蹈，花市街的人第一次见董爷说了那么多的话。

不久，有位领导在电视上讲话，讲了很多，理和董爷说的是一样的。

董爷吃了一惊，说，我昏头了！咋就把他的官看小了呢？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1998年第1期）

点 评

观花匠既憨且怪，不似花市中人。却原来茶有茶道，花有花道，人有人道，官有官道。

此篇以“怪癖”为胎，以花为眼，将两个生活片断对接揭示出深刻的生活本质。这两个生活片断：（1）花匠不以售花为念，倒在乎结交花友，叨在嘴上说：不懂花的人爱花是害花；（2）县里出了一个受贿犯，他太宠自己的妻儿，结果妻儿背着他干了那么多坏事。这时，又通过一个买花人将这两个生活片断对接起来，寓意便变得深刻，说出“爱护亲属和下属与爱花一样”的哲理。通过这么艺术的一对接，小说的立意就新奇了。

反贪题材的微型小说，不一定都要写得剑拔弩张，那样就脸谱化了，此篇是一个例子。

（吴 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