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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银行业分析师的七年反思:职业旧常态的末路与新常态的曙光

来源:王剑的角度


东方证券 银行业首席分析师 王 剑

到不朽的事业中寻求庇护
     ——斯蒂芬·茨威格
  2015年7月,我拿着一堆材料,到东方证券正式报到,从此在南外滩点卯。
  这是我的第四份工作,也是第三份证券分析师工作。不知不觉,我参加工作已有9年,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高龄分析师。
一、决定人生方向的转折
  而我最初的职业选择并不是证券业。
  2006年夏天,我结束了6年旅京求学生涯,因北京气候恶劣,决定回到南方,在上海或杭州找差事。求学期间,专业是金融学,却对信息技术兴趣浓厚,自学课程,长期跟踪,并将其与金融结合,深信金融IT业前景广阔,愿意投身这片蓝海。
  金融IT业从金融电子化起步,先后经历电子金融、网络金融阶段,目前发展为最新阶段:互联网金融。
  我的第一份工作在银联数据,中国银联的子公司,金融信息服务业,也算如愿以偿。入职便领了一堆公司股权,仿佛瞬间成为金融、IT两个热门领域的双料赢家。当时,我以为我最终会成为金融IT业的专家,像当时的那些业界名人一样,在媒体上和别人骂来骂去。
  我在公司负责投资管理,因为公司有一笔金额不小的闲置资金。投资范围包括股票、债券、基金等,风格保守,追求绝对回报。领导们负责投资分析和决策,并对我悉心指导。我边看边学,点滴做起,从此走上了投资的道路。
  公司位于浦东外环外的卡园里,四周花团锦簇、鱼跃莺歌,我白天做事,晚上读书,周末出游,时光飞快流逝。可惜,最后公司未如期上市,我倒是用这5年时间,系统学习了各种投资工具,熟悉了金融信息服务业和公司财务分析,也考取了CFA。
  但我发现我照此下去,既成不了金融IT专家,也成不了投资专家。投资与金融IT,我必须做出取舍,专注其一。最后我选择了投资,经朋友介绍加盟浙商证券,成为了一名行业研究员,负责银行业。
二、不幸的入行时点
  2011年6月8日,我上午从前公司领取了退工单,下午即到浙商证券报到。当时的我不会知道,后面还有3年漫漫熊市等待着我。
  入行之初,领导先布置我用一个月时间,研读外资投行关于中国银行股的研究报告,以便打好基础。老外写报告,动辄长达几英里的英式从句,长篇几十页,事无巨细地描述一家公司,但逻辑清晰明了。而后,又花近一个月时间,在同行同学帮助下,自己摸索着建立银行股财务模型。
  而我和所有的金融行业分析师一样,面临着行业个股少、荐股难度大的问题。自我2011年6月入行开始,大盘便一路向下,年底收在2199点,跌去了20%。2011年中期暴发浙江中小企业流动性危机,重创了银行业,不良资产多年“双降”的势头就此终结,“四万亿”刺激时信贷狂潮的恶果开始显现,银行业的噩梦开始。
  从这一角度讲,我的入行时点,堪称不幸。
  个股难有表现,于是我主要开展两方面工作,并取得一些收获:
  一是紧密跟踪浙江经济金融局势。因为,银行的噩梦从浙江开始,我们去不良资产的最大源头寻找答案。这项工作极大地受益于公司遍布全省的营业网点,各地同事们给予了热忱的帮助,草根调研成了我收获最大的工作之一。这项工作使我深刻理解了“金融服务于经济”的本质内涵。
  二是按照公司要求,在2012年底前写完10家银行的个股深度报告。感谢领导的严格要求,屡次驳回我的报告草稿,直至我找出各家银行的特色为止。这才发现,银行业个体分化其实已经很大,并且越来越大,银行业已经在悄悄酝酿变革,等待着破茧的时刻。
三、旧常态的末路与新常态的曙光
  近两年来看,倒霉的银行业既有近忧,又有远虑。
  近忧,是不良资产周期。还好,这是一个周期性因素,随着经济见底回升,这一痛楚早晚会结束,我们不用过于担心。
  远虑,则是传统银行业务的穷途末路。这不是周期性因素,而是永久性的变化。其原因是传统产业本身已到末路,“旧常态”终结,所以“寄生”于传统行业的银行,忽然间发现没生意做了。
  我国的传统产业,一言蔽之,就是低端制造业。为阐释这一因素,可借用我熟悉的温州案例,因为它是整个中国的缩影。
  温州地少人多,农耕不足以果腹,因此自古有经商、“做手艺”(手工业)的传统。改革开放前期,温州人办厂经商,发家致富。
  但到了2008年之后,本地的土地、劳工、环保成本上升,支持不了低端制造业,低端制造业渐次向成本更低的地区转移(中国内陆或东南亚等国)。旧实业难做,高科技又不会玩,资本无处可投,但它又永远要去逐利。刚好又碰到信贷狂潮,于是,我们看到炒房炒矿炒绿豆炒生姜的上演(经济虚拟化)。最后泡沫在宏观调控中崩溃,一地鸡毛。
  事实上,低端制造业转移是社会经济发展的普遍规律,很多国家和地区都经历过。规律不可违背,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
  应对方式无非产业转型升级。升级是用新技术去升级低端制造业,打造高端制造业,转型是指转向战略新兴产业、现代服务业等。只是,知易行难,转型升级口号天天喊,企业家们却一筹莫展。这便是银行业所处的经济背景。行长们跟着企业家们一起一筹莫展,我们作为行业研究员,也只好跟着行长们一起一筹莫展。
  迷茫之中,我还是继续保持着定期跑基层草根调研的工作习惯。2015年年初,浙江危机的余波渐渐平息,大多过度杠杆的企业已经关张大吉,我又去浙江多地调研银行,银行的朋友们带我去参观他们的优质企业客户。浙东四明山脉深处的一家企业刚刚引进德国的汽车电池技术,我们参观了电池车间。而山脉另一边的一家电器零部件企业,凭借顶尖技术,让全球采购商都用人民币来结算。甚至连火电厂这样无比传统的企业,也能通过技术升级,把热效率提高到极致。
  所谓的好企业,专注主业,拒绝过度多元投资,在细分子行业内做到市场或技术龙头。原来,转型升级不是只存在于新闻联播中,它们就在我们周围,只是在过去资本泡沫之中,阿猫阿狗都在赚钱,好企业并不惹眼,直到大浪淘沙,它们这才涌现。
  “所谓的大时代,就是一个选择,或去或留。”很多优秀的企业家,在前几年的资本泡沫中,选择了留,并收获了成功。好企业只能是少数,但他们让我们看到了“新常态”的曙光。于是,我们也选择了留。
四、变革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
  经济转型,低端制造业式微,传统银行业务作为旧金融的主力,将和旧产业一起临近日暮。
  但如果我们把金融看成一件“商品”,那么经济就是它的需求方,金融体系是它的供给方。对于经济而言,金融这件商品永不可缺,它只是需要“因势而变”。经济结构转向多元化,需要合身的新金融服务。
  所以,我们观察到,在新旧常态交替的时期,金融改革却悄悄加速,各项管制逐步放开。银行逐渐收回低端制造业的贷款(当然也承担一定损失,并遭受“抽贷”骂名),希望能投到高端制造业和新兴产业中去。面对新兴产业和长尾市场,银行老旧的抵押文化失灵,各种新式金融服务轮番上阵,银行开始介入新型贷款(科技金融、文化金融、绿色金融等)、互联网金融乃至综合化金融(混业)。而其他非银行金融机构、互联网金融企业更是异军突起。
  变革是收拾旧残局,同时是一场新的盛宴。变革的环境,对参与者最大的意义,就是不存在固化的格局,有人可以抓住变化获得突破,也有人会错失变化而退出舞台。拿到一块牌照就能轻松赚钱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对于银行是这样,对于行业研究员也是这样,对于积极迎接变革的人而言,这才是最好的时代,我们谁也不想缺席。
  如何享受变革的盛宴,我们要从金融业“万变不离其宗”的特点出发。
  首先,是“宗”,金融业不管怎么玩,金融学原理永远在起作用。你可以颠覆金融业的商业模式,但不可能颠覆金融学原理。须深刻理解金融学原理,尤其是面对眼花缭乱的新型金融业态时,更需通过原理看清本质。如果这些知识已还给老师了,还得恶补。
  其次,是“万变”,要紧密跟踪经济结构的变化,以及金融随之转型的进展,尤其要关注互联网金融等新兴业态。跑到经济最前沿去,最基层去,跑到企业车间去,去观察最新的变化。
  此外,发达国家早期均经历过新旧常态交替,具有参考价值,熟悉西方的经济金融史会有很大帮助。
  这几个要点,无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这一角度看,金融业的研究工作,其实是相当繁重的,但“一勤天下无难事”。
五、目标:最开阔的投资视野
  最后,我相信金融研究最终会带给我们最开阔的投资视野。
  金融所经营的“商品”是资金,本质是金融资本。在一个理想模型中,资本永远是逐利的,会配置到效率最高的领域去(领域有很多维度,比如区域,比如行业)。
  所以,从一个宏观的角度去看,金融是一个经济体内资源优化配置的系统,是一个超级“资本市场”,是整个经济体的“策略师”。它最终构建了一个投资组合,并随时根据经济变化而调整。如果我们相信金融资本是足够“聪明”的,那么我们就会重视这个组合,并关心它的每一次调整。因为每次调整,都代表着这笔资本的持有者(包括银行、非银行金融机构、新型金融机构乃至非正规金融机构)发现了一个新的投资机会。当然,这位“策略师”有时也会犯错,需要我们清醒应对。
  随着金融市场化改革的推进,会让我们的金融体系越来越趋近这一模型。
  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跟随这位“策略师”抓取每一个投资机会。为了这一恢宏的目标,我愿意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与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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