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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平︱爷爷和他的牛

爷爷和他的牛

文/王秀平

我爷爷是个牛倌。

从小就是。

爷爷的爷爷是从外乡迁来安丰八卦村的,那大概是清朝同治光绪年间的事了。他孤身一人来到八卦村,先是在地主家做长工,积攒了点钱后就租种地主的土地做了佃户,渐渐在这里站住了脚。

又过了几年,娶了同村一位丁姓人家的姑娘,就落下了根。两位老人家多子多福,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儿子逃荒去了江南,四个儿子留在身边。家里人丁多了,就租种了更多的土地。

父子两代人,辛苦操劳,除了种粮食,也种些蔬菜,农闲时到镇上卖,到西乡卖,下海去卖。一家人省吃俭用,虽然世道艰难,却也在勉强糊口之外,略有结余,攒下了一些必备的农具,水车、风车、小木船……不知道哪年哪月,他们终于攒够了买一条耕牛的钱。

爷爷的少年时期就是陪伴着牛度过的。爷爷是他那一辈当中较大的孩子,大人们赶着耕牛在田地里劳作了一天,放牛就是爷爷的事了。耕牛陪伴着爷爷长大,爷爷也跟大人们学会了驾驭耕牛干各种农活的方法。

他们当时买的一定是条母牛,因为祖辈留下来的1946年的分家书记载,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分家分得了一头小耕牛。耕牛当时在农村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爷爷家也因为这条耕牛在解放后划分成分的时候,被定为了下中农。

解放后,经过农业合作化运动,爷爷的牛收归了集体所有。但爷爷与牛的情缘却一直没有断开,他自我要求在生产队里专门负责养牛、用牛。

养牛是一件非常费神的事,爷爷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牛打转。早晨一起床,自己还没有吃早饭,就先给牛喂草料。白天要是没有活干,就把牛牵到绿草地上,让牛美美地吃一顿。

夜晚常常住在牛棚里,给牛添草加料,把屎把尿。牛已经融入了爷爷的生活。有一年大年三十,奶奶早早做好了年夜饭,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就让我去喊,我快走到生产队晒场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爷爷还在稻草垛旁拔草。他想着今天晚上要陪家人过年,不能照顾牛,就得给牛多准备点夜草。

爷爷的房屋周围也有许多为牛专用的设计。那时候,在水乡农村,为了下河拎水、洗衣服、乘船运物,家家都有一个通向河边的出口。爷爷家有两个出口,房子东边的出口供人使用,房子西边的出口供牛使用。供人使用的出口用砖头砌好了一级一级的台阶,非常陡,而供牛使用的出口则没有台阶,坡度非常缓,以方便牛的上下。

夏天中午,牛干完了活,爷爷就把它牵到河里。牛到了水里,很是快活,把整个身体埋在水里,只露出眼睛和鼻孔,既躲避了牛虻的叮咬,又美美地洗一个澡,下午干活更有力气了。爷爷的房子西边还有一个牛汪。牛汪是一个半圆形的水池,一边有供牛进出的坡道,水池四周和坡道都用砖头砌好。夏天的夜晚,蚊虫太多,牛就在牛汪躲在水里过夜。把牛汪口闸好,牛就不会走失了。

爷爷把牛养得膘肥体壮,牛干活自然很卖力。生产队里的一些重活,都离不开牛。耕田整地、碾场运物,爷爷把三角形的牛枷套在牛脖子上,后面再绑上不同的农具,轻轻地吆喝,轻轻地驱打,牛就乖乖地听着爷爷的话,用力地往前走。

耕田用犁,整地用耙,碾场用石滚,运物用板车,爷爷驱使着牛,样样干得得心应手。要是牛一段时间干活累了,爷爷就让生产队里买来豆饼,用刮刀刮成一片片,在水里泡开了喂牛,给牛增加营养,确保它不掉膘。

牛是通人性的。好几次,爷爷牵着牛吃草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拍一拍牛的肚皮,甚至大胆地去摸一摸牛的角,牛有点不耐烦了,头就转过来,大大的眼睛瞪着我。这个时候,爷爷轻轻地唤一声,牛就把头转过去,不理我了,继续自顾自地吃它的草。

还有一回,那时我大概十岁左右,我家通往爷爷家的小路旁的一棵刺槐树上不知道怎么长了一个马蜂窝。邻居的小孩看到后跟我说,你们家的人经常从这里走,要是被马蜂蛰到了,那可不得了。我一时不知道哪里来的英雄气概,就决定把马蜂窝捅下来。我找来一根长芦竹杆,他们给我出主意说,你把马蜂窝捅下来之后,赶紧跑,马蜂就蛰不到你了。

我拿着芦竹用力捅了一下,可能是我力气太小,马蜂窝没捅下来,倒把马蜂惊到了。这下可真的叫“捅了马蜂窝”,有几只马蜂爬出蜂窝向我飞来。我吓得赶紧扔掉芦竹,向家里飞跑。到我家需要拐一个弯路,而马蜂飞的是直路,我终于还是被马蜂追上了。

有一只马蜂落到我的额头,我赶忙用手打,哪里来得急。马蜂狠狠地蛰了我一下,我脑袋顿时“嗡”的一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额头马上就肿了一个大包,痛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哭声引来了大人,那个年代人们普遍缺少医疗知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爷爷突然想起一个偏方,牛汗能治蜂毒。他赶紧去生产队晒场,到了牛棚,解开牛绳就往外走。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它看到老主人着急的样子,就乖乖跟着走。为了让牛出汗,爷爷走得很快,牛也跟着疾走。

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牛鼻子上果真冒出了很多汗珠。爷爷用手指在牛鼻子上刮了一些牛汗,涂到了我额头被马蜂蛰的地方,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牛汗真的有效,额头渐渐不那么疼了。我哭累了睡了一觉,第二天额头就消了肿。

分田到户的时候,爷爷年岁大了,家里人没有让他承包耕牛。爷爷跟牛打了一辈子交道,心里放不下牛。那户承包耕牛的人家时常来向爷爷讨教养牛用牛的诀窍,爷爷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经验,他希望牛能够得到好的对待。

如今,爷爷已故去多年,但我时常梦到爷爷牵着牛在向我走来。在梦里,我总是分不清哪个是爷爷,哪个是牛,他们俩个已经幻化成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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