趵突泉西藕花深
—泰山游记之二
●宋延祥
打小时候起就极爱李清照的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首如梦令清新流畅，场景如现，每读一次都会让我浮想联翩，甚至傻傻地希望如果有人在那山那水中复制出那屋舍那海棠，我一定要去，去等待那样的一场骤风急雨。后来又读到“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立即眼睛发亮：呀，这又是哪里的出诗入画的景致啊，现在还能找得到么？
这次国庆节长假，与家人自驾游去了泰安。子夜登山朝看日出，在陪同夫人饱览了东岳泰山的雄伟壮丽之后才在依依不舍中下得山来。早就知道济南那趵突泉的神奇：“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三尺不消平地雪，四时尝吼半空雷”，这已经喷涌了三千五百多年的名泉历来就是各代君王名仕流连忘返忘之地，当然也是世人争赏的天下奇观，更让我兴奋的是，李清照就是济南人，当年就曾经在大明湖读书添词，如今圣地已近在咫尺，哪有不去之理？
趵突泉、金线泉、满井泉、饮虎泉、浅井泉、石湾泉、酒泉……游走于或奔腾、或漫涌的泉井旁，一行人无不为泉水的清冽所心动，更被她那拔地而起的气势所震撼。当漱玉泉的井栏出现在眼前时，我不禁停下了脚步。喷涌的墨绿中，水石相激、声若击玉，与他泉虽近在咫尺，其涌之急、其色之浓却独具一格，然而，让我双目定格的却是那“漱玉”二字。漱玉？如连雨之后的阳光，刚看时已感亲切，再看时钻进心底——这能不能是李清照《漱玉集》名字的出处呢？
是的，一定是的。
这玉洁冰心的清泉，怎能不与李清照如诗的人生特别是她水一般多情的词作相关联！那给人以无限遐想的“藕花深处”和“一滩鸥鹭”的荷风羽影，势必与这泉水相得益彰、一脉相承的了。有书记载，北宋时的济南城确有溪亭，其位置就在趵突泉西侧不远。更有那不容置疑的史实，李清照随着父亲李格非曾经在济南居住多年。
原来如此。那百世传唱的《如梦令·长记溪亭日暮》，一定就是在昨天的这里诞生的。这时的我，环视亭榭楼台，似乎感受到了“词压江南，文盖塞北”的词国皇后那骄傲的身影就在挑檐下、屏风后隐约飘游，那书桌上未完的词句，还在散发着阵阵墨香……。我的心突然地狂跳。我急急地向爱人说起我的这个感触。面对伟大而神圣的风水宝地，我不禁肃然起敬了。
九百四十多年前的济南，四周是巍巍青山，城西面的名叫五龙潭的地方，是泉水流注形成的大片水泽。茂密的芦苇围绕着片片水塘，荷花在水中摇曳，鸟儿在莲蓬间鸣唱，硕大的荷叶片片相连，海鸥、白鹭、天鹅、鸳鸯等水禽徜徉其间。自古济南多名仕。那一天，几位诗友与年轻的李清照相约溪亭，煮酒论英雄脱口出文章，才气浓郁力压斜阳。高朋散去，夜归人醉意朦胧，淡淡的月光下，困倦的侍从误将小船划进湖心，直把夜宿的水鸟惊得四处分飞。虽是醉眼迷蒙，但此时的情趣犹如划破夜空的一束流星，灵感已经瞬间定格在了女词人的心底。看似随手拈来，实则妙笔生花，于是，就有了让后人无不赞美的那篇伟大诗作。
李清照的词清新、婉约，在超凡的表达能力和深厚文学功底之上，人物的形象、景观的美好、思君的愁绪或是爱国思乡的情怀，寥寥数字便活灵灵的跃然纸上，或惟肖惟妙，或入骨三分，或清风扑面，或沧海横流。而李清照本人更是冰清玉洁、火肠热心，清高但不自傲，多才恰又善酒，性格如清泉一般，凌冽爽朗透明照人。这样的人，敢恨敢爱，敢作敢当，满杯饮酒，大声吟诗，做什么都是轰轰烈的。
站在千佛山上，我努力向西眺望，试图寻找当年的五龙潭和溪亭的踪影，但毕竟已是时过境迁近千年了啊，那《长记溪亭日暮》的意境，我只能任凭想象了。迷茫吗？不。遗憾吗？否。当我的目光收拢了眼前的景致时，心里突地升起了一股惊喜：眼前那“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湖光山色，不就是李清照风雅人生的一面镜子吗？
人因地而杰，地因人而灵。趵突长流，清照永在。
二〇一三年十月九日
参考书《趵突泉史话》作者戴永夏2010年济南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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