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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广君:女宿舍里的男知青 | 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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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03 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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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宿舍里的男知青

●文/孙广君 


阳偏西,一辆深绿色的大客车,满载着男女知青开出县城,慢吞吞地爬行在沙石铺就的黑嫩公路上,虽说只有20多公里,可当它停到四分场革委会办公室门前时,已是暮色苍茫掌灯时分了。

男宿舍里,知青们在昏昏不明的灯光下,正收拾从家带回的东西,舒连长推门进来,又亮开洪钟似的嗓门:"呵!都回来啦!一个多月没见,小脸都养白了。晚上6点半全连在女宿舍学习,别迟到″。

“连长,咱啥时候能建个会议室,一开会就上女宿舍,真不方便”。鸡西知青马晓瑞问连长。连长回答:“只要咱坚持自力更生,我保证面包会有的,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到农闲时发动全连多打些土坯,建个会议室不是啥难事。”


北京知青王雅尼点着马晓瑞脑袋:“嘿!嘿!连长!这小子口是心非真能装,说什么上女宿舍开会不方便?哪次在女宿舍开会,我都看你眼珠子乱转,专往漂亮姑娘身上盯,像个珠宝商发现了价值连城的珠宝,连长在上边讲了啥,保证你没听着,中邪了?”

两人这一通掐把舒连长逗乐了。他转身问上海知青老胡:"从上海回来两天了,不适应吧?”

老胡一脸苦相: "大上海处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如潮水,回到农场看的是黑土地,光秃秃的树林,人烟稀少好凄凉,太不适应了″。

舒连长点点头说:"按说你们刚回来不该搞这次学习,让大家整理内务。可越是刚回来越应该安排些活动,回到这穷乡僻壤,看哪都不顺眼,人在农场,心在家呢!得快点度过郁闷期,把精神头吸引到生产学习上来,总躺在床铺上想家,陷到里边出不来,哪有心思干活。所以今晚先来个返场第一课,跟你们思乡怀亲情绪对冲一下。上级也要求咱们“白天红旗飘,晚上办夜校嘛”!

晚上6点半,女寝室大门洞开,男知青鱼贯而入。大小伙子进女寝室兴奋度迅速蹿升,眼睛不够用了,还是女寝室干净利落,新洗的衣服晾在角落里,褥单枕巾棉被颜色特别花俏,连褥单上铺的塑料布都五颜六色的。屋里烧的暖暖的,比男寝热乎多了,空气中弥漫的雪花膏味,足以令男士产生诸多奇思异想,好像一下子跌进了温柔之乡。别看平时干活男女清一色狗皮帽子黄衣服,现在都"吹尽黄沙始到金″,恢复了眉清目秀,没有任何修饰,发型也多是运动头,流露着天然质朴的美。探家刚回来,都添置了新衣,身上的毛衣小棉袄,赤橙黄绿青蓝紫,腰臀之间流露出女性柔美的曲线。只有在宿舍女知青们才能展示出阴柔之美。

她们靠着被子悠闲地织毛衣、看书、用钩针钩着什么,半导体里播放着《打起手鼓唱起歌》,给宿舍里频添轻松欢乐的气氛。别看灯光忽明忽暗,却烘托出雾里看花的特殊效果。这女寝室简直就像个鲜花盛开的大温室,此时花正艳,香正浓。

上海男知青大袁触景生情,小声叨咕着:"有味道,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啊!”显然是目睹月貌花容,勾起心猿马意。

屋地中间架起一块大黑板,用白粉笔工整地写着:"批判文章的写作″,这就是今天学习的内容。

副连长 王同生开始点名,点到的人都及时作答。唯有点到上海知青老胡没有应答。王同生拉下脸问他班长:"老胡咋回事”?班长也一脸疑惑:"我从宿舍最后一个走的。以为他先到了″。

指导员周栋表情严肃了:"男宿舍没有,女寝室又没到,这人干什么去了?″会场里气氛骤然紧张,人们面面相觑,一脸惊愕,都在假想着老胡缺席的多种可能。场面仿佛被瞬间冷冻了。周栋当机立断,对老胡他班长下了命令:"带上你们全班人,回男宿舍找,宿舍没有在分场范围内搜,有结果马上告诉我″。在场的人都佩服指导员的迅速果决,像战场上指挥员。老胡的班长向全班人一挥手:"跟我来!” 全班人应声而起,奔向大门。

就在这时,老胡的声音传来了:"指导员,我在这!”人们惊讶地循声望去,脑袋齐刷刷的转向发出话音的女寝室紧里头一个白色蚊帐。

这让在场的人又惊讶又憋不住笑。靠门坐的知青都站起来,像看戏似的向蚊帐张望。班长领着全班战士又坐回原处。

"成何体统"。王同生生气了,他和女副连长佟玲三步并成两步走过去,要一探究竟。

知青们由惊讶变成哄堂大笑,接着便开始咬耳朵。老胡懵懵懂懂地从蚊帐里爬出来穿上鞋。王同生问他:"这是女寝室,你怎么爬进女同胞蚊帐里,你在里边干什么呢?指导员要不派人找你?是不是学习都不参加了?″

老胡怯生生的解释:"阿香刚从上海回来感冒了,我在照顾她″。

的确,全分场的人都知道他俩是恋人。一有时间两人就像磁石遇到铁,总往一块凑。不管是夏锄铲苞米,还是秋收割大豆,老胡总是先干完自己的垄,赶紧接阿香的垄。两人恋得就像平顶山上的相思豆,科洛河上戏水的鸳鸯。

王同生又问:"照顾病号也该参加学习呀?我在这点名你还躺在蚊帐里不起来,就算她病重,你也应事先请假!″

老胡感觉有点委屈,为自己申辩:"我不是不参加学习,刚才点名我睡着了,没听到″。会场里又是一阵哄笑,有人笑中还带着咳嗽。

北京知青老黑火上浇油大声调侃起来:"看看,看看!真是奇峰突起,情节曲折呀!太有戏了!这回老胡不打自招说实话了!没结婚就同枕共眠一起睡上了,什么事儿啊!我们是毛泽东时代的革命青年,不能这么胡来,太乱套了!按孔老二说法这叫礼崩乐坏。今天不是学批判文章写作吗?现成的靶子来了,我看就先批一批这事!文章题目就叫《揪出女知青蚊帐里的色鬼》。″知青们放声大笑起来。

老胡听罢,冲着老黑怒目而视:"你胡说些什么,知道咋回事?″

"老胡!你反击得好!我声援你!不了解情况就没有发言权。"一听声音大伙都知道,是绰号叫"小广播″的北京女知青开始广播了:"胡哥对阿香体贴入微,在二连是出名的,每晚6点准时敲响女寝大门,向阿香报道,敲门节奏我们都听熟了,敲的那叫三长两短,然后就是一声"能进吗?″啥时听到姐妹们喊"能进”!他才羞答答的进来,而且是低头走,眼睛就看自己脚尖,决不往两边看。不像有的男同胞进来,说是找张三,一进屋眼睛贼溜溜色迷迷的东张西望,把我们每个姐妹都扫一遍,这种男知青真差劲,恨不得把他眼球钩出来当泡踩,女宿舍不欢迎这样男知青。胡哥可没这些臭毛病。每次来看阿香都不空手,不是带几块大白兔,就是带点蚕豆,要么就是鱼罐头、腊肉腊肠什么的。心情好时还给姐妹们发糖。胡哥可是讲究人,不胡来,守规矩老懂经了,都老大不小的啦,得理解人家,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起什么哄"?

别看"小广播"平时多嘴多舌,可在今天这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给阿香和老胡一个公正客观的评价,十分难得。一番火力全开,把老黑怼的灭火了。

北京知青"根红苗壮"对蚊帐提出质疑:"这季节一没苍蝇二没蚊子,挂哪门子蚊帐?显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用途,这不明摆着吗?谁不明白?而且铺位从中间突然挪到炕梢,还不是为幽会创造方便,营造爱的港湾。我算看明白了,二连女寝有一张小资产阶级温床,温床上躺着一个散发着臭味的男知青,这是一座封资修的暗堡。我赞成拿起大批判的武器,向蚊帐里的卿卿我我罗曼蒂克开火!″

火药味越来越浓了,个别看热闹不怕事闹大的知青,开始上纲上线要把这潭清水搅混。蚊帐里的阿香再也躺不住了,再躺下去吐沫星都能淹死她。今天不是学习吗?怎么冲他俩来了?领导和战友们这些话多是误解,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她觉得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光藏不打,结果是光挨打。已经没有退路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大庭广众,全连人都在,不妨把话挑明了,这时候自己不去自证清白,后果将是致命的。

她拨开蚊帐强支病体坐起来,她头发让枕头压的有些凌乱,病榻上的阿香跟在食堂吃饭时看到的风采娉婷的阿香完全是两个形象。阿香顾不上这些了,她要用自己的郑重声明以正视听:"都别说了!″阿香身体虚弱,声音有些颤抖。会场里立马静下来,谁都没想到,阿香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几句,她要说什么呢?

阿香说:"这次感冒挺重,多亏老胡和姐妹们照顾, 连续发烧两天,烧得我一踏糊涂,躺在床铺上恍恍惚惚的好像回了好几次上海。我真的很想家,想那十多米的木制小阁楼,父母年龄大了又都疾病缠身,这次探亲假,我几乎天天搀扶着他们去医院,还要伺候他们饮食起居,我真怕他们拖累我回不了农场,可回到农场,我又惦记他们病情,为这事我上火了,我莫名其妙问自己,没冻着没冷着,怎么突然发起高烧?我真怕自己得出血热,我让老胡在这观察,掌控我的病情,他两小时就问一次我的感觉,我俩都担心万一得出血热传染给姐妹们,我就是罪人了″。

阿香的话令在场的人素然动容,她真为大家着想啊!"小广播"站在床铺上,大声对阿香说:"大家想知道你到底得的是不是出血热?"

阿香继续说:"都放心好了,我现在除了发烧,没有出血热症状,不会传染大家的。真有症状,老胡马上就送我去场部医院传染科。″阿香说着,从被窝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书名是《出血热防治对策》。"老胡就是按这本书对我病情监控的。刚才有人说我从铺中间搬到炕梢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挂上蚊帐是小资产阶级温床,我今天就告诉大家,我是怕万一得了出血热传染你们,才搬到里边的。我原来的铺位靠大门近,一开门总有冷风吹来,不利于我病情好转。挂上蚊帐相对封闭,感觉好多了。等我感冒好了,我立刻摘下蚊帐,搬回原来铺位,决不影响分场倡导的"两个改变”。我不多说了,求你们也别再议论了,但愿我是普通感冒,大家也健康无恙!”

阿香一番话听的大家连连点头,都感觉她说的符合实际,没有言过其实。还有人鼓起掌来,尤其女知青掌声更是热烈。

"小广播"跑过去把阿香扶进蚊帐,又给她盖严了被子。

周栋和连里领导相互对视,点头赞许,这个平时寡言少语的上海女知青,关键时刻语惊四座,自证清白,把领导想做的思想工作都给做了,让人佩服得刮目相看。她是播种机上的最佳操作手,她身上没有上海姑娘的娇气,每年不管播小麦还是播大豆,都积极向连里请战,在最脏最累的地方磨练自己。是个好青年。

一直没说话的舒连长,在冷静地观察着事情的发生与发展。阿香和小广播讲的恰到好处,老胡的过错王同生已经批评了,只是那两个北京知青的奇谈怪论,让舒连长颇有反感,他觉得此风不可涨,不能让这些其谈怪论左右二连风气。"花有几样红,人跟人不同",有必要炮轰几句:"就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有些人就忙乎起来作文章,往大里说是唯恐天下不乱,往小了说,不利于团结。不利于团结的话都闭嘴。看看你们,都老大不小了 ,一个个血气方刚,含苞欲放,我们鼓励知青谈恋爱,号召大家扎根农场当`永久牌',像阿香和老胡这对在革命恋爱观指导下的恋人,我举双手赞成。今年夏天赶在夏锄之前,连里决定盖两栋知青家属房,谁登记结婚就分给谁一套,何必让阿香在蚊帐里养病,让护理病号的老胡,累的没处休息呢?原则问题我们从来不放过,也反对把生活问题无限上纲,故意放大。″

掌控局面的周栋开始作总结性发言,如果没有阿香这番真诚朴实的情况说明,没有小广播的仗义执言,周栋的讲话定是一阵疾风暴雨式的雷霆之怒,相反,今天他的讲话如舒缓轻柔的小夜曲:" 今天安排学习批判文章的写作,可半路上杀出阿香和老胡。从阿香的话里,我们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俗话说:了解了一切才能谅解一切。阿香这件事没毛病,不应该大惊小怪,说三道四,甚至上纲上线。阿香和老胡每一步都在为二连着想,为二连负责,有情有义,高尚啊!应该肯定。要说错就错在老胡应该事先汇报请假,连里会给予相应照顾。还有,有病应该求医问药,听大夫的。你老胡毕竟不是大夫,捧着书本,急用先学,现买现卖,容易误事。有的病连大夫都误诊,你老胡跟医疗不沾边,能保证不出问题吗?我看马上去请庞大夫,上课和看病不冲突,两不耽误,有冲突也服从看病,王同生!你现在就去落实″。

周栋喝了口水继续说:"听刚才嚷嚷那些话,有人不是不会写批判文章,话说的跟镰刀尖似的挺扎心吶!可惜,是喝豆浆拿牙签净整没用的。让他写个批林批孔文章,吭哧瘪肚的两天写不出来,写出来也像隔靴子挠痒痒,卷刃镰刀割麦子,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磨豆腐话,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本事哪去了?刚才这件事,有人还要当活靶子批判?反天了?教你们写批判文章,是批林批孔的,不是刀刃向内整自己人的。我要不护犊子,早就把某些人送进场部小号了。不多说了,书归正传,让黄伟给咱们讲讲批判文章的写作″。

时庞大夫肩挎小药箱急匆匆推门进来,在王同生引领下,径直向阿香床铺走去。

黄伟也登台开讲。他操着京腔,慢条斯理讲的挺吸引人。什么论点,论据,论证,用事实说话,揭穿反动实质,最后注意归纳总结等等。几个知识点都讲到了,在场人听的全神贯注,捧着笔记本认真记着。"沙沙″的书写声,如春蚕吃叶,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着,都感到虽然下乡这么多年,艰苦的岁月,繁重的农活消磨了才气。但对自己的接受能力都很满意。

大夫给阿香看完了病,跟赵指导员耳语着什么。指导员大声说:"庞大夫!你直接跟大家讲讲。”

庞大夫说:"阿香的病我仔细看了,我的诊断是:普通感冒,不是出血热,请大家放心″!在座的二连人报之以掌声和叫好声。老胡跑过来紧紧握住庞大夫的手,连连致谢,他接过庞大夫的小药箱跨在自己的肩上,像照顾自己父亲似的搀着庞大夫走出了会场。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孙广君,哈尔滨市税务局退休干部,平房区作家协会会员。热爱小说、诗歌、杂文创作,著有小说《马经理的选择》、《根深叶茂》、《雪为媒》、《圈套》等,发表在《哈南文学》、《新城艺苑》等杂志。迄今已有500多篇散文,杂文及社会评论发表于《黑龙江日报》、《哈尔滨日报》、《生活报》、《新晚报》、《黑河日报》等报刊。此外,在《中国税务报》、《黑龙江税务报》、《税收理论与实践》、《黑龙江经济报》、《哈尔滨税务》、《贵州税务》、《吉林税务》、《成都税务》等省内外税务报刊杂志发表杂文、随笔、散文400多篇。其中《且说假如国无税》、《我为放水养鱼犯了愁》、《买卖好坏不在税》、《依法纳税的尴尬》、《别总是心太软》、《如何看待纳税人的牢骚》本作品在读者中引起反响,被国内多家报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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